第6章 第 6 章

看戏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是H市国家戏剧场最黄金的时段。周临接着重新梳洗打扮过后的许安枝上了车。

在国外的时候,为了方便,许安枝是不会穿旗袍的,今天为了凸显对沈雁林的重视,她特地换了一身戴青真丝皱旗袍,袖口滚边是手工刺绣的银线云纹。满头的青丝用一根玉簪别着,簪头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玉兰。

周临难免多看了一会。想起第一次见她穿旗袍的时候,是在纽约华人街的剧场,少女只是往台上一站,周临的目光便不能从她身上挪开半刻,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才对美色误人有了实感。

带着皖A车标的黑色奥迪车行驶在H市的柏青路上,车内车窗紧闭,空调的冷风刺骨,周临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似乎在倒计时。他神色恹恹,让人看不出他什么情绪。

后视镜里,周家的保镖车紧随其后,如影随形。直到许安枝打了一个冷战,周临才动动手,将车载空调的温度调的稍微高了些。

许安枝紧紧攥着戏票,手心出的汗已经微微湿透了票的边缘,圆润的指头掐进掌心。她在欢喜,也在恐惧。

“沈先生是薄翊的人没错吧?如果是......薄翊怎么能救得了我?”

余光瞥向周临,却见他嘴角噙着笑,对她温柔的说道“枝枝,我们听完戏就回家。”

许安枝不说话,只觉得一阵的脊背发寒。

来到剧院时,戏剧已经要开了场。因为是沈雁林特地安排的位置,从许安枝交票的时候,就有侍从指导着他们落座。

今天这出演的是《牡丹亭》。沈雁林唱戏,从来都是为了一个雅字。从落座后,就有人拿着花递过来,送到许安枝手上的,是只红梅。

周临望着四周,神色警惕,紧紧攥着许安枝的手,不愿意松开,也不愿意许安枝去接过那束花。直到被周围的人使了好几个眼刀子,他才愿意妥协。在这种场合,他不信人能够跑得掉。

递给许安枝的,是一只红梅,他拿到的,是一朵山茶花。

等沈雁林扮的“柳梦梅”登台的时候,许安枝立马便听出来了,这是临时改的歌词。

“柳梦梅”本来应该唱的是“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但是沈雁林唱的是“则为你险处惊魂,我必来相见。”他边唱,目光便直直刺向许安枝这边的坐席。

许安枝难以言述自己的心情。她偷偷瞧向周临,见周临一只手搭在座椅侧,另一只手侧起搭着自己的下巴。许安枝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还好,周临并不懂戏。”她心想,愈发笃定了今晚的这一出牡丹亭,是为她而来了。

“枝枝不看戏,看我?”察觉到许安枝目光的偏移,周临不紧不慢地支过身子,问许安枝。

他还处于警惕状态,一点关于许安枝的风吹草动都可以让他起很大反应。许安枝靠向椅背,不想周临离自己太近。现在的周临,就好像带着剧毒的竹叶青,光是感觉到他离自己稍微近一点,都能让她浑身打冷战。低着头,小小声说道

“没什么,看戏吧。”

谢幕时,沈雁林甩袖转身,袖中的铜钱向空中甩动,落地有声。大厅中,似乎是沈雁林提前设置好的布景。观众席上方也落下了剪成铜钱样的票纸,随着铜线落地的叮铃声,无数铜钱一起落下。落在许安枝脚边的那一枚,却是实物。

许安枝弯腰拾起,铜钱上刻的有字,浅浅摩挲一下,刻的是“苏A 清音阁”

心里本就不安的情绪此刻却得到了安抚。许安枝更加确定,薄翊人就在这里了。正想把铜钱收起来,一双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捡什么呢。”周临问道。

无奈,许安枝摊开掌心,只是一枚普通的铜钱:“只是沾沾名角的财气而已。”

她的动作直接,挑不出任何有错的地方,周临眯眼审视了片刻,一双眼像毒蛇一样在她身上扫射了很久,最终还是冷笑着松开了。

他拉着许安枝的手,准备出场。却不知道怎么了,退场的时候人群却不受控制,人群如潮水涌出,就算周临想要护着许安枝走在前头,却总有人横亘在他两中间。周临暗道不妙,只好更加用力地抓紧许安枝的手,回过头看,伸手抓的人,不是许安枝!

忙松开手,周临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描那抹倩影,同时嘴里大声的喊道“安枝!许安枝!”

黛青色的裙装在消防通道一闪而逝,周临紧盯着那抹俏影。许安枝不敢回头,跌跌撞撞地冲进后巷,身后传来的是周临的努吼和保镖的脚步声。

只是还没走几步,周临就已经跟过来。她穿着高跟鞋,本就不好走。不一会,就被周临带人堵住了去路。

“枝枝。你想去哪里?”周临喘着气笑,步调却是不紧不慢,他理了理衣袖,一步一步地靠近许安枝。

恐惧笼罩着许安枝,她神色慌乱地往身后望,此时此刻的周临在她眼里就好像洪水猛兽。她退一步,周临就进一步。

突然,一辆苏A牌照的黑色轿车猛冲过来,急刹横挡在中间。甩尾停驻后,车窗降下,露出薄翊那张冷脸。他没有看许安枝,只是对着司机说道:“开门。”

“薄......翊”直到亲眼见到薄翊的脸,许安枝才真的相信,布局救她的那个人,真的就是薄翊。

周临阴狠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你敢上他的车,许家的厂子今晚就没有办法办下去。”见许安枝的神色松动,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周临又接着喊道:“安枝,你以为薄翊是什么好归宿,他家连黄梅戏都嫌土!”

薄翊不理会周临的叫唤,只是眼神深情的盯着许安枝,伸出了手,再重诉了一遍,“Anzie,上车。”

车内广播正放着《天仙配》唱到第二段的“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许安枝的错觉,音量好像还刻意调高了些。

许安枝抬起头,回头望了一眼周临,咬唇冲向车门。她也在堵——比起已知的深渊,她堵未知的生路。

薄翊一把拉过许安枝。关上了车门。周临还想接着追,却见薄翊甩出了一份文件。

“周临,”薄翊冷脸说道:“你父亲刚被巡查组请去喝茶,确定还要继续演?”

周临愣在原地,看着黑色的车开离他的视线。

车内,薄翊并未看许安枝,只是顺手把已经提前备好的焦糖玛奇朵接过递给许安枝。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膝上敲着车里这出天仙配的板眼。神色淡漠的仿佛只是顺路救人一般。

“你,为什么会救我?我们,没有人知道我回国了。”许安枝接过薄翊递来的咖啡,困惑的开口道。

经过今晚的逃亡,她的发型已经凌乱,此刻有几缕垂下的发丝搭在脸上,神情也是一脸惊恐。车虽然已经开走,但是因为在巷子里车速并不快。透过后窗,许安枝仿佛能够看到周临那副阴暗得见不出任何温度的脸,许安枝一阵后怕,连接过咖啡的手都在发抖。

察觉到许安枝发抖的手拂过自己的袖口时,薄翊反手握住,力道稳而灼热。许安枝的动作都停在半截。

叹了口气,薄翊抽出许安枝的手,自己把咖啡端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挡板。他袖口传来的淡淡沉香气,莫名让许安枝的眼眶发酸。

“Anzie,思思告诉我,你从拍完毕业照那天晚上就没有回去了,她很担心你,联系不到你,也联系不到周临,嘱咐我来找你的。”

“那,所以你和思思......”许安枝开口问道。

“不是,是我有东西要给你。”薄翊一边说,一边从隔板的夹层里掏出一份文件,递过来给许安枝。他的指尖在文件边缘停留了一瞬,在许安枝接过的时候又快速松开,指尖微微泛白。似乎怕惊扰什么,又舍不得放开。

许安枝接过,一下子瞪大双眼,是她哈佛的offer!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见过文件的内容。许安枝的杏仁微微睁大,瞳孔轻颤,像被玉兰花瓣风吹微微抖了一下。淡色的唇微微抿住,很快又松开。她抬起双眸望向薄翊,一双明眸里藏着太多情绪。

“周家扣下的东西,总有人能拿回来。”薄翊说完这句话,便侧过脸看向窗外,车内光线昏暗,路灯的流光偶尔掠过他的侧脸。察觉到许安枝低头看通知书的时候,他才敢把视线回转,肆无忌惮地落在许安枝身上。

从发丝到指尖,像是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却在许安枝抬眼的瞬间,马上化作平静。

薄翊知道,他连目光都不敢多做停留。

车里的天仙配正唱到“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薄翊扣扣耳朵,对着前排的人说道

“王叔,关掉吧。”

许安枝望着薄翊的样子,红云已经爬上了他的耳朵,拿着录取通知书挡在自己的面前,低低的笑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放在周家的雨伞,又回想到每次纽约暴雨,她忘记带伞的时候,图书馆门口的置伞架,总会留有一把黑伞。

爱意似洪雨,在许安枝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薄翊就已经被淋湿了。

他两都不再说话,直至车驶向一处住宅前,薄翊先一步下车,伸过手,朝向许安枝。

“到了。”

许安枝将手搭上去,掌心炙热,又有安全感。她听到薄翊对她说

“安枝,你的那些委屈,总会有人帮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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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阴湿男后我遇到了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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