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驱车来到了市区,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宋慈安才发觉来的地方是个酒馆。
装修仿得是中式的酒庄,装修很新,从中央广场绕着最边上那条小巷就能找到。
今天休息日,一进门就坐了许多人。
安分:“不过下午几点,来酒馆干什么?”
孙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当坐坐解闷了,我朋友开的一家酒馆,前些日子总喊我过来,最近不是太忙了,今天闲下来了就带你们来了。”
一进门,一个蓄着胡子,长得还挺高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孙冰就说:“终于来了?往里边坐。”
孙冰:“老张啊,这地段好,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一边把人往里边引,孙冰一边介绍道:“这两个都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安分,一个宋慈安。”
“这叫张耀,就是这家酒馆的老板。”
张耀:“孙冰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来,咱们直接去二楼喝。”
几个人一落座,张耀就喊人上了几杯好酒。
还没等几分钟呢,店里的服务员就端来了好几大杯,一个接着一个,桌子一下子就被填满了,这杯子个个都有一个成年人手臂粗,都是手工调的鸡尾酒,五颜六色的。
孙冰:“不需要这么多吧,咱们就是来看看,也不是为了喝酒。”
“也是,也是。”张耀说,“这都是店里边最时兴的款,既然来了,尝尝也不错,这一桌全算我的。”
孙冰:“这么几大杯,真不用这么客气,咱们可都是吃了饭来的。”
宋慈安也没料到张耀能一下搬出这么多杯来,他们本意也不是来喝酒的,况且肖迎玉还在这儿,宋慈安还没有当着她面喝酒的想法,也拒绝道:“给我们来个小杯子分分就行,这么多喝不完。”
看孙冰他们再三坚持,张耀就喊人撤了一两杯,刚刚进门的时候,不光是摆了桌子的,甚至院子里摆的那几张石凳都有人坐,从二楼看过去,底下能坐的都快坐满了,甚至二楼,人也不算少。
孙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你这生意很好嘛。”
张耀:“还成吧,新开业嘛,大家都图个新鲜。”
还没说上几句,宋慈安就觉得怀中的泰迪熊动了动,他低头看着乌黑珠子的玩偶,察觉到肖迎玉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找了个借口:“你们先聊着,我在附近散一散。。”
孙冰只当他是被肖家人气得郁闷,于是也没啥意见,喊他散完步了就过来,要是找不着路了,就去打电话。
宋慈安答应了一声,手里头抱着肖迎玉走出了酒馆。
一出了酒馆,这大半天都装作玩偶一动不动,她的脖子都快酸死了,总算摆脱了宋慈安的两位朋友,她终于可以久违地动了动胳膊,动动脑袋。
可毕竟是星期日,外头这是人,那儿也是人,泰迪熊转悠着大而圆的珠子,最终也没发出什么声音,于是她凑近宋慈安的耳朵。
“这儿人好多。”肖迎玉对宋慈安说。
宋慈安也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回她:“你还害怕这个。”
害怕这个?害怕哪个?宋慈安这话是什么意思,肖迎玉顾念着刚刚肖志刚那一番冷嘲热讽,不打算和宋慈安计较,于是轻声说:“怕你。”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宋慈安故意问。
两个人在人群中这样说话,肖迎玉担心再说几句,真就把宋慈安当神经病了,她趴在他肩膀上,嘴上却一点儿不留情:“我害怕死了,快带我走。”
宋慈安抱着她,带着她在巷子里左转右转,竟然还真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这个位置正巧处于一个巷子的尽头,被一家茶馆外的歪脖子树挡得严严实实,里边摆了一张石凳,石桌。
宋慈安把她放到了石桌上,看着她,也坐下来,“怎么了。”
怎么了,肖迎玉原本单独叫宋慈安出来是打算为他出口气,肖志刚为老不尊,平常跟她作对也就算了,竟然教育到了宋慈安头上,她脾气不像宋慈安这么好,要不是刚刚宋慈安拦着,就算变成泰迪熊,肖迎玉当场就能呛回去,可过了这么一会儿,肖迎玉这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话匣子一旦错过了时机,现在怎么开口,怎么都觉得别扭,肖迎玉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手怎么样?”
宋慈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这伤才过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拆下绷带,只能靠慢慢养着:“没什么问题。”
肖迎玉哦了一声,喊他也坐下。
“就是问问手?”宋慈安有些好笑,他带着玩偶左穿右穿,绕了这么一大圈,可不是简简单单只想听她这一句,宋慈安看向桌子中央毛茸茸的叉着腰的玩偶,“那你表情怎么会这么严肃。”
严肃?肖迎玉还没反应过来宋慈安诓了她,她现在空有一具玩偶的外皮,自己再怎么严肃也只有一个表情,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宋慈安煞有其事地笑了笑:“有。”
“要不干脆喊江姨回来,”肖迎玉觉得宋慈安这笑有点儿刺眼,郑重地说,“白天我就在卧室里不出来好了,她煲汤手艺很好,可以负责你的一日三餐,让她多买些补的,先把你这个手养好。”
宋慈安听她这样认真,“那你要一直待在卧室里?”
“笨啊你,”肖迎玉抬起头,“被发现了可以说我是机器人什么的,你不是和孙冰也这样说吗?我看你瞎话编得很好,要不再多说几次?”
就算知道桌子上的玩偶是肖迎玉,宋慈安依旧为这件事情感到惊奇,记忆里的肖迎玉不再沉默,也不再冷漠,而是生动地走来走去,会关心他的手,也会很可爱的生气。
“你能不能认真点儿。”肖迎玉总算知道了,宋慈安哪里有在认真的听她讲话,她略带责备地看向宋慈安,走得很近了些。
“好,那我认真点。”宋慈安支起下巴,也学着她认真的模样,开口道:“今天见到的秦深,我好像在爷爷书房也看到过。”
肖迎玉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快:“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杜菲送合同的时候。”
肖迎玉这个语气也不像是见到好友重逢时喜悦,反而不冷不热的,宋慈安又问:“你朋友来家里,怎么不来找找你叙叙旧。”
肖迎玉觉得宋慈安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她和秦深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怎么可能还算得是朋友,她反问道:“谁跟他是朋友了?”
秦深心机深沉,本身就不简单,当初在高中的时候,肖迎玉就着了几次道,肖秦两家多年进水不犯河水,这次忽然和肖志刚肖文合作,一定有所图。
宋慈安故意说:“不是朋友?”
“你别听肖文瞎说,他是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完,肖迎玉发觉宋慈安问来问去,怎么总是问秦深,她觉得一定是肖文那句话让宋慈安有了什么不愉快,肖迎玉问:“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担心你。”宋慈安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同时也在想,你的朋友和你的大伯合作,会不会对你不利。”
担心他会误会,担心他听了肖志刚的话会恼火,肖迎玉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怎么都没想到,宋慈安会问她这些,也只是因为担心她。
仅仅只是因为担心她,这就够了。
一种名为甜蜜的因子从心脏流向五脏六腑,在一刹那,整个身体都温暖起来,让这个一向善于隐藏内心所有情感的女人也胆大了起来,她抛下面子,撇开不好意思,肖迎玉终于说出了原本想说的话,“肖志刚说的那些话,你都不要在意,这些话难听又没营养,你要是听着心情不愉快了,干脆就直接骂回去,管他是不是长辈,有我在,他们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宋慈安听着肖迎玉这一番话,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听。
肖迎玉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在这样不合适的地点,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忽然理清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肖迎玉原来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原以为,促成他这样不幸婚姻生活的罪魁祸首是肖迎玉,其次是肖家人。
因为肖迎玉的冷漠,叫他在肖家找不到半点安慰。
在肖家,宋慈安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不公对待,他没有私人时间,他所有的时间必须要照顾到肖家人那些奇怪的宴会上,肖志刚,肖文向来都是轻视他的。他的岳父岳母,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而爷爷,也只把他当做一个只能照顾肖迎玉的工具,他在肖家,只有拼命,拼命地做事,才能称得上一个好女婿。
这些不公,这些轻视,这些冷言冷语常常让宋慈安产生“这个家只有我一个外人”的错觉。
他渐渐对这样的婚姻开始力不从心,甚至一想到肖家,就觉得他们冷血,疯狂。
可是宋慈安逐渐意识到,肖迎玉在这一场家族争斗中也是一个人。
她的母亲,父亲,在她不见的这些日子里,从未找过她。
她的大伯一家也只想着怎样对付她。
而他遭受的轻视,不公,风言风语,从来都不是肖迎玉带给他的。
他怎么能因为肖迎玉也姓肖,就把肖家人对他所做得一切,全部推给肖迎玉呢。
只是因为与她更亲密,所以要把这些憎恨,这些痛苦,全部推到亲密的人身上吗?
连带着痛恨肖家人,也开始痛恨肖迎玉吗?
宋慈安静静地看着玩偶,他内心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他轻轻地说了声好。
“你就是脾气太好,”肖迎玉站在桌子上,看他乖乖地说了声好,声音软了下来,“所以这些人只敢说你,你不要把他们的话当回事儿。”
宋慈安忽然问:“当初怎么想到要和我结婚的?”
肖迎玉愣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宋慈安问得太突然,有可能是因为他太过认真的神情,她罕见地没有转移话题,也没有因为事实而遮掩,她只是很平常,很自然地回答:“因为你求婚了。”
等宋慈安决定要走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迷了路,一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绕到这个地方的,这会儿怎么绕都绕不出去。
一人一熊只好拿着手机跟着导航走。
结果的确是走出巷子了,但不知道穿到那个广场去了。
“怎么回事儿?”两人走到广场中央的时候,肖迎玉感觉宋慈安停下来了,问道。
“眼熟。”
肖迎玉也跟着看过去,宋慈安带着她又走近了几步,隐隐约约觉得前面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可是她也记不住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了。
前面的几个小姑娘个个手里都攥着一杯奶茶,站在街边正在说笑,有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孩,梳着马尾,穿着一身黑白条纹运动服,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这一张与宋慈安有几分相像的脸一露出来,这下肖迎玉知道这人是谁了,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声:“宋念?”
宋念手拿着一个奶茶杯,被身边的人提醒后,转了身。
“哥?”她皱了皱眉头,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注意到宋慈安绑着的绷带,“你这是怎么了?”
宋慈安问:“你怎么在这儿?”
宋念看着他的哥哥,看着他哥哥手上的绷带,脑子在一刹那还是有些懵,她下意识地回答:“我们学校举行的研学活动,今天休息和同学出来玩。”
“你来a市了怎么不和我打个电话。”话一说完,他就猜到了,自从他和肖迎玉结婚后,因为肖迎玉工作的缘故,他很少,很少能带着她一起回家看望父母,平常那些重大的节日,肖家人又特别喜欢大张旗鼓地开办宴会,作为肖家本家的女婿,自己这时候压根推脱不了,只能留在肖家照看,什么端午啊,中秋啊,甚至春节,宋慈安可能都没有机会回去。
其实宋慈安一开始在肖家忙到晚上后,也会一个人驾车回到家陪父母妹妹们过个节日,可后来,他爸妈嫌路太长,宋慈安又累了一整天为由,不让他这么奔波了。所以,后面的节日,宋慈安是越来越少回去陪他们,只有自己休假了,才会开车跑去看看二老。
但每次回去都是一个人,到家了又是半夜,宋慈安累了一整天,进门的时候爸妈做好了一桌子新鲜的菜,他们特意把晚饭腾到现在吃,看他又是一个人,爸妈原先还会问,为什么小玉没来,宋慈安每次都是以她太忙搪塞回去的。
问的多了,爸妈也不再问了。
但直到有一次,他妈竟然问他,是不是因为他家比不上肖家,肖迎玉看不上,嫌弃才不来的。宋慈安当即就反驳了回去。
宋慈安当时反驳地十分迅速,还让他妈放宽心,肖迎玉只是因为自己开公司,很忙才来不成。但说实话这些说服他母亲的话他自己心里是没底的,肖迎玉不来的原因,宋慈安又怎么真的知道呢,他甚至不敢当面去问,为什么肖迎玉不跟他一起回家。
是因为看不上?还是真的忙。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从结了婚后,宋慈安回家的频率还赶不上刚上班那几年,宋念不告诉他,连他爸妈也不告诉他,估计是怕麻烦宋慈安。
宋慈安眼神复杂,既自责又沮丧,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宋念是他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生下了的,他还记得他妈刚怀上的时候,他比他爸还有激动,每天下学就是盼着自己这个即将出世的弟弟妹妹,到了宋念生下来,这个妹妹就总爱粘着他,她胆子小,谁抱都哭,哭出的眼泪和豆子一样大,只有宋慈安抱的时候才会笑,等到宋念两岁的时候,他已经上高中了,高中学业繁重,宋慈安只能一个月回来一趟,眼看着妹妹会说话,看着她越来越高,那时候身为哥哥的责任感越来越强,他下定决心会一直照顾他的妹妹。
现在对面的女孩不过十六七岁,明明自己是他唯一的哥哥,他就在a市,怎么连一个电话都不好意思打。
“对不起啊小念,你来了哥哥都不知道。”宋慈安愧疚地看向宋念说道。
“没关系。”宋念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抬起头,问:“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不碍事。”宋慈安走得更近了些,注意到宋念的神情“下楼摔了一跤。”
“都摔成这样了还叫没事啊。”宋念有些不满地瞪着他哥,他哥一向是个最能忍的,什么事儿都往轻的说,“你手都绑成这个样子。”
宋念身旁的几个同学原本还没弄清楚什么,刚刚看背后那个抱着玩偶的高大男人一直看着她们这个方向,等到这个男人走近,看到宋慈安那张温柔俊朗的的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再开口,没成想宋念和他好像还认识,宋念身旁的一个女孩问道:“宋念,这是谁啊?”
宋慈安温和地笑了笑,“我是宋念的哥哥,宋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