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温遥拉着费尚远走出操场，心有余悸地放开他。
费尚远又恢复那副谁都不想搭理的冷淡模样，缀在温遥身后，很无所谓地走着。
“先去食堂吧。”温遥做好心理建设，回头道。他甚至没有直视费尚远，总感觉很奇怪。
张教官和费尚远，两个都是男人吧，他们之间……温遥制止自己想下去。
费尚远迈了几步到他身边，他俩高矮差不多，费尚远盯着他的侧脸：“喂，你不也是吗。”
“……啥？”温遥愣住，没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姓张的很帅。”费尚远意有所指。
温遥宁愿他把话挑明，他一脸茫然地哦了声，继续往前走。
费尚远快步到他身前，抬起胳膊横拦：“我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温遥以为他要感谢自己解围：“举手之劳。”
说完这句，温遥蓦然想起陆时宇，也喜欢在被感谢时，淡淡地说一句举手之劳。
“我请你吃饭。”费尚远反过来抓住他手腕，强硬地说：“我们去校外。”
僵持不下，温遥无奈点头：“好吧。”
西校门外有条巷子，里边全吃的，各种美食小吃摊，烧烤奶茶冒菜拌面糖饹麻薯煎饼烤红薯玉米，旁边这条街上还有肯德基必胜客海底捞灌汤包花甲米线港式茶餐厅。
费尚远拉着他径直去了肯德基，温遥想把手收回来，费尚远却攥得很紧。
两个人点餐，温遥没吃过这种小奢食物，也不会点。
费尚远一脸嫌弃，帮他说了：“芝士牛肉汉堡黑糖珍珠圣代鸡米花要辣椒粉。”
费尚远点餐时，那张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叭叭叭。
点单付钱，费尚远直接刷卡，没用现金。
他掏出卡的时候，没见过这阵仗的“乡下土鳖”温遥瞠目结舌，刷卡还是在总裁剧里才见过的场景。
费尚远把卡揣回裤兜，扬起下巴：“到那边等餐。”
两个人端着各自的餐食就座，就在落地窗边，费尚远把垂落的头发拂至耳后，一边吃汉堡一边上下打量温遥。
温遥仍是慢条斯理地斯文就餐，费尚远嘲讽：“你没吃过这个吧。”
“……没。”温遥承认。
费尚远不耐烦地抓起薯条，沾番茄酱塞他嘴里：“这样吃。”
“………”温遥嚼了两口，有点尴尬，他吃不惯：“这个酱不好吃。”
“切。”费尚远嚼着鸡米花，把温遥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两人对坐吃汉堡，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你不怕我？”费尚远冷不丁问。
温遥怔忪：“怕你什么？”
“我喜欢男人。”费尚远满不在乎地坦白：“是个同性恋。”
“…………”
“……………………”
“说话！”费尚远脾气很坏。
温遥被他吼得一机灵，低下头默默地啃汉堡夹层间的牛排，他也吃不惯咸甜芝士，于是只啃没有芝士的牛排边角，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然后说：“哦。”
费尚远：“…………”
费尚远气乐了，抱着胳膊看他吃。
过了一会，费尚远凑近他，压低了嗓音：“喂，开学那天，你旁边那帅哥谁？皮肤挺白。”
本来无动于衷的温遥顿时抬头，顾不得吃肉，放下汉堡认真又紧张地说：“你别对他下手，他很厉害！你别耽误他！”
“……”费尚远生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耽误他？”
心念电转间，费尚远明白了：“我以为你不怕同性恋呢，搁你眼里，男的跟男的搞对象，纯属耽误是吧。那人谁啊？”
被他揭露心底所想，温遥满脸涨红，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真没见过同性谈恋爱，只知道同性恋和大众意义上的正常人不同。
农村出来的孩子，既保守还一根筋。
“陆时宇。”温遥深吸口气，还是说了：“大我们一届，我以前高中学长。”
费尚远点头：“哦…学长啊。”他眯起眼睛觑视温遥：“那天你俩在楼下，我在窗边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喂，你真不是？”
一刹那的慌张后，温遥认真解释：“陆学长非常厉害，他是天才，我很崇拜他。”
“……”费尚远嗤笑：“我觉得你那表现，更像是想爬他床。”
“！”温遥皱眉，他站起身，有些生气：“我走了，你慢吃。”
“欸欸！”费尚远拉住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敷衍道歉：“我错了。温遥，开玩笑的。我特么在九楼，怎么可能看清你眼神。真的，开玩笑！”
温遥十分严肃：“这种玩笑别乱开。”
费尚远把他拉回座位，按下去：“好，不开。”
两个人心怀各异地吃完这顿肯德基。
即便做了解释，但温遥心里总感觉，费尚远似乎把他当成同类。
而他和陆时宇是朋友这件事，不知从何处起，潮水般传遍大一新生。
很少有人不知道陆时宇，即便不认识，来学校的一周内，也会听到许多有关陆天才的传闻。这些传闻在上一届中口耳相传，再传给下一届，于是全校都知道数院天才陆时宇。
属于是智商和颜值一样出众，X大毫无争议的校草人选。
军训还没结束，905就成了大一最受欢迎男生宿舍。
因为时不时有女生跑来找温遥，跟他打听陆时宇。
看着温遥被女生们团团围住，陈泽羡慕嫉妒恨：“怎么我就不认识那什么陆时宇。”
刘佳明背着教官点烟，呼出一口，优哉游哉道：“我认识，但没啥交集，我们上一届理科全省第二。没去清北，这事还上了当地新闻。”
“省二？！”陈泽下巴掉到地上：“这么牛逼来这？！”
“是啊，好像说家庭原因吧。”刘佳明叼着烟，摊开双手。
教官循烟气找过来，跺脚大骂：“狗日的，不准抽烟！！”
陈泽和刘佳明一溜烟跑出操场，教官追了过去。
尽管被软玉温香的女孩子们团团围住，温遥却无福消受，他对陆时宇其实知之甚少，她们问得太多，超出了温遥的认知范围。
就连问陆时宇穿什么颜色内裤这种问题都有，温遥应付不过来，只好坐在那里傻笑。女生一说，他就笑：“呵呵。”
久而久之，女孩子们嫌他痴傻无趣，不再找他了。
温遥连着呵呵了三天，快到军训结束，才被女生们放过。
与此同时，傻子温遥的名号也在大一传了开去。
傻子，天才，竟然是朋友。这事许多人都不敢相信。
军训结束那天，温遥才再一次见到陆时宇。
全体大一新生走完方阵，校领导在台上夸了些废话，顺便展望一番未来，学生们身穿迷彩服，一句没听，头顶初秋酷暑，内心焦急烦躁，终于熬到散会。
陆时宇作为领导后边坐着的陪视团成员之一，和大人们聊了两句，插着裤兜沿楼梯下台。
温遥在台阶那等他，高兴地喊：“陆学长！”
陆时宇本来低着头想问题，循声抬眼，看见了他，稍稍颔首：“温遥。”
“走！”温遥摘下军帽，汗水濡湿了额发和鬓发，贴在脸上，他呼呼喘气：“我请你吃饭！”
本来约好请他，结果一直没时间，直到军训完毕。
陈泽和刘佳明涌上来，陈泽去拉温遥，温遥指了指陆时宇，陈泽比ok，和刘佳明两人走了。
费尚远站得老远看见他们，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过来：“温遥！”
温遥吓了一跳，费尚远拉他胳膊，眯起眼睛打量陆时宇，挑高了眉毛：“帅哥，陆学长？”
不知何故，费尚远一和陆时宇说话，温遥就心里发怵。
他知道费尚远对陆时宇有好感，就像男生对漂亮女生没什么抵抗力。费尚远喜欢同性。
想到这，温遥头发发麻，望向陆时宇，欲言又止。
幸好陆时宇对费尚远没什么兴趣，瞥了眼他的长发，视线移回温遥身上，他说走吧，然后转身往食堂去。
出去时，正撞上张教官在体育馆门口守株待兔，就等着费尚远出来。
费尚远本来想跟着温遥，无奈被张教官缠住，温遥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不掺和这两人的感情.事，雀跃地跟着陆时宇溜了。
到北桥食堂门口，陆时宇才问：“你朋友？”
温遥明白他指的是费尚远，吸口气，缓缓呼出：“室友，人还行。”
陆时宇不再说什么，两人径直去了二楼。
陆时宇吃得很简单，一份清清淡淡番茄牛腩米线，添点香菜豌豆米。
温遥要了红汤，在窗口使劲撺掇舀饭大叔：“加辣，再加点红油吧，还要小米椒！多点多点，求你了师傅QAQ”
陆时宇：“………”
找了位置坐下，温遥瞅瞅自己碗里火红一片，而陆时宇碗中清汤寡水，只得赧然一笑。
食不言寝不语，两个人对坐着安安静静地吃饭。
低头嗦米线的同时，温遥再一次在心底感叹，陆学长简直太好相处了，人没什么架子，吃得还不贵，吃饭也不爱说话。能够一心专注食物，喂饱肚皮，是多么幸福的事！
温遥把汤底都喝干净了，放下饭碗，纸巾递过来，温遥道完谢接过擦嘴。
陆时宇盯着他空荡荡的碗，若有所思。
吃完饭，两人都没有着急起身离开，坐那聊天。
陆时宇问：“钱班考试参加吗。”
“参加吧。”温遥其实也不清楚进钱班做什么，但有考试必参加是小镇做题家的心理惯性之一，他迟疑：“好像考数学，但我没带资料。”
上大学前没想过这些，以为高中学了的都可以忘了，没想到一开学就当头痛击，既要考数学还要考英语。
这些东西，他一整个暑假都没碰过，温遥望天惆怅：“可能考不过。”
“我有资料。”陆时宇说：“数学的。”
温遥瞪大眼睛，颤颤地竖起大拇指，然后问：“能借给我吗？”
“嗯。”
“谢谢学长！”温遥笑逐颜开。
把饭碗放进餐盘收纳车，两人离开食堂，沿着林荫小道散步。
天色向晚，饭也吃过了，理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温遥发自心底不想和陆时宇分开，于是绞尽脑汁找话题，从假期兼职叭叭叭说到大学室友，就差把费尚远老底揭露了，最终聊无可聊。
陆时宇话少，没什么可说的，就听他讲，间或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终于还是走到宿舍门口，陆时宇道：“九点半到楼下，我拿资料下来。”
温遥巴巴地点头：“好。”
目送陆时宇进了桃源B栋，温遥转身回宿舍。
屋里没人，陈泽和刘佳明跑其他寝室打牌去了，费尚远不在。
温遥守着空荡荡的宿舍，百无聊赖翻阅学生手册，焦躁地等待九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