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立春

咸宁十年,立春

清晨的梨花巷是热闹的,“卖豆花嘞!热豆花!”

听见门外卖豆花的小贩来了,李家刚起来的小儿子鞋都没穿好就匆忙打开门来买豆花。

身后传来自家娘亲的声音:“臭小子,我早起刚熬好的粥你不喝非要去买豆花。”

林家的小闺女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告状:“娘!二哥把我的头绳抢走了!”

云月早早到巷子口买了些猪肉和青菜,正慢慢往回走着。

这些热闹的声音不时传进她的耳朵里,云月正笑着听林家的小子又挨了打,就听见隔壁王大娘在身后跟她打招呼:

“月丫头买菜去了?”

“是啊今儿立春,买些菜吃春饼。”云月笑着跟王大娘闲话几句便朝自家走去。

云家是个小小的一进院子,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块五福捧寿的影壁,

转过来便是正房、东西厢房和两个耳房。

院子里面青石铺地,沿着院墙和屋子两边种了一些花草。

因着年岁日久,院墙和大门都有些轻微的老旧开裂,但是房子整体还好。

虽然年头长了,好歹不漏风不漏雨。

因着平日里打扫的勤,小院干净立整井井有条。

时间还早,院子里静悄悄的。

想是弟弟还没起来,云月径直向厨房走去。

今儿立春,她打算做春饼吃。

先点着小泥炉然后从缸里舀水淘米洗菜,刺骨的水让云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鬼天气太冷了,她太怀念现代一开水龙头就出热水的日子了。

白粥在炉上熬着,云月转到灶边准备做春饼。

将出门买菜前就揉好的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薄饼再刷上些油,随即熟门熟路的蹲下来引灶生火。

等到锅烧热便开始摊饼,薄薄的饼不多时就熟了,云月很快就摊好了一摞金黄薄软的饼。

这边米粥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了,云月把切好的瘦肉丝和姜丝放入粥里,搅了搅又盖上盖子。

锅中的粥慢慢的熬着,云月麻利的洗好切好要炒的菜。

土豆丝下入油锅,呲拉一声。

云辰闻着香味笑嘻嘻地跑进了厨房:“姐,好香啊!”

云月翻炒着锅中的菜冲他笑到:“饿了吧,我这儿很快就好。”

正说着便将已经炒好的土豆丝盛进盘子递给云辰:“先把饼和菜端过去吧。”

“好!”云辰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接过盘子小心翼翼的端好慢慢朝正房走去。

放好饭菜云辰又一溜烟儿跑去厨房看姐姐做饭,云月正把切好的蔬菜碎放进粥里慢慢搅着。

看到又奔过来的弟弟忍不住笑了:“小馋猫,马上就好了呀,在外面站着多冷。”

“不冷,我喜欢跟姐姐待着。”

云辰一边盯着粥眼睛拔都拔不出来,一边摇了摇头。

云月闻言沉默了,姐弟俩的父亲云刚很早就已经去世了。

云刚原来是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家里过了好些年的富裕日子,也挣下了现在住的院子和彩霞街的一间铺子。

不料天不遂人愿,云月十岁那年,云月的娘刚生下弟弟云辰。

云刚喜滋滋的给儿子办完满月酒就出门做生意去了,说要给儿子置下一个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谁知经过楚州遇见谋财又害命的山贼,一命呜呼。

刚出月子的云夫人身子本来就虚,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就病倒了。

好在云夫人是个坚强的人,撑着病弱的身子把铺子租出去收租金。

靠着之前的家底和租金,自己再做刺绣补贴家用养活大了儿女。

自从去年娘亲也过世之后,云辰就格外粘姐姐。

才六岁的小孩子也知道以后只有姐弟两人相依为命了,生怕姐姐丢下自己。

自打云月穿来知道了原身的弟弟这么可怜后就格外疼云辰。

摇摇头不再想原身悲惨的身世,云月拿过垫布把熬好的粥从炉子上端下来。

接着快手快脚炒好了香椿炒鸡蛋和酸辣豆芽,又招呼弟弟一起把菜端进正房准备吃饭。

房间很简陋,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副松鹤延年,画纸已经泛黄卷边。

下设一张条几并两张圈椅,屋子当中放着一张半旧的八仙桌和几把椅子。

因着年头长了,家具上的漆斑驳的难看。云月干脆把漆都铲掉了,原木色的家具看着也挺顺眼。

“吃饭吧”云月温柔的招呼弟弟落座。

云辰看着桌上的蔬菜瘦肉粥、春饼、醋溜土豆丝、酸辣豆芽和香椿炒鸡蛋咽了下口水。

“姐,今天早饭这么丰盛啊”

“今天立春,要咬春盘吃春饼的”

云月笑意融融的边说边拿起春饼示意弟弟怎么吃。

“把菜放在春饼上,然后用饼把菜包起来”

云月卷好饼尝了一口,随即点了点头。味道不错,鲜香爽口。

还好手艺没有退步。云月心里暗暗想着。

云辰太贪心,饼里夹的菜太多,一只手拿不过来便用两只手捧着吃。

偏吃的噎着了,想低头喝口粥却没手去拿勺子。

云月看着弟弟的艰难低头暗笑不止,却坏心眼儿的别开眼假装没看到。

云辰看姐姐埋头喝粥不理他,硬是梗着脖子把饼给吃完了。

然后立刻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顺一顺被自己大口吞下的食物。

清香绵稠的粥喝到嘴里,云辰忍不住眯了眯眼,实在是太好喝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云月简直没眼看弟弟狼吞虎咽的吃相。

“姐你现在做的饭太好吃了,比之前的好吃太多了!”

云辰努力咽下嘴里的饼抬头冲姐姐说到。

云月被弟弟的吃相逗的忍不住笑,“喜欢就多吃点儿。”

吃完饭云月刚要起身收拾碗筷,云辰却像个小炮弹一样弹了起来:

“姐,我去刷碗!”说完就捧着碗一溜烟儿跑去厨房。

自娘亲走后云辰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前娘亲在时,使唤云辰做事他总是磨磨蹭蹭跟娘亲姐姐耍赖。

现在不用姐姐吩咐云辰就积极主动的去做了。

云月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云辰,转去自己住着的东厢房。

云月关上门,走向床尾贴着墙角放的两个箱子。

搬开上面的小箱子,又打开底层描着喜鹊登枝的樟木箱,伸手往箱子角落摸出一个荷包来。

打开荷包倒在床上,零散的铜钱加上几块小小的银锭一共一两二钱,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云月看着眼前的银子不由得出了神,原身的娘亲走的突然。

云月十五那年已然出落地清秀俏丽,那天她出门替母亲卖绣好的帕子,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镇上的无赖李铁牛。

李铁牛喝了点酒晕晕乎乎的瞧见了像朵花似的云月,见四下无人便堵住云月想要占便宜。

正巧云母出门瞧见了这一幕,拿着放在门口的大笤帚就拍了上去。

李铁牛回头一看只是一个柔弱的妇人并不当一回事,反手一推就把云母推倒在地。

云母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坚硬的青石地上,瞬间就出了血。

云月大声喊救命,听见了响动的人出门拿住了李铁牛,急急忙忙把云母送到了药铺。

李铁牛被抓进了县牢,云母却缠绵病榻。

云月日日侍奉床前,家里本就不多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地花出去。

云母的病却一点儿也不见好。日夜操劳的云月支撑不住晕倒了,再醒来芯子就换成了现代的张小雨。

张小雨的爸爸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爸爸狠心抛弃她们母女俩去找自己的初恋再续前缘。

留下张妈妈带着张小雨艰难的撑起一个家。

好在妈妈做饭手艺一绝,起先没有本钱,一个三轮车并两三张桌子就在家门口支起了摊儿。

一开始街坊邻居是可怜母女两个生活艰难便总去照顾生意。

后来便是张妈妈的手艺实在高超,留住了这些老邻居。

从小摊变成小店,再到小有名气的饭店,张妈妈靠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养活了娘两个。

长大的张小雨继承了妈妈的好手艺,大学一毕业就接了妈妈的班,让长期做饭累了一身病的妈妈可以好好歇歇。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张妈妈便查出了癌症晚期,不过两个月时间便撒手人寰。

悲痛的张小雨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没个人样,小饭馆也好久没开张。

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刚振作起来的张小雨就因为疫情又被隔离在家。

因为好久没有正常作息,隔离在家无所事事的张小雨又直接熬了好几个通宵追剧。

在她终于支撑不住睡过去之后,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现代的记忆和云月的记忆来回交叉她脑袋疼得要爆炸。

突然一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跑进房间开心的说:

“姐姐,娘好了!娘让我来叫你过去。”

换了芯子的云月晃晃脑袋呆呆地看着男孩,随即回过神来下床跟着人走进了西厢房。

云月惊奇的看着自己坐起来的云母,不是说云母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怎么面色红润看着这么有精神,转念一想明白了,这可能是回光返照。

“快过来!”

云母温柔的招呼自己的儿女,姐弟二人坐在云母的床前看着母亲。

云母摸着儿子的头慈爱地说:

“以后要听姐姐的话,不要顽皮知道吗?”

“辰辰很听话的!”

云辰拍着小胸脯向娘亲保证。

云母看着儿子稚嫩的笑脸别开脸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又拉过云月的手说道:

“我走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好吗?”

云月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拼命点头:

“我会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的。”

云辰摸到了滴到头上的眼泪回头看姐姐,他心想:姐姐哭什么啊?娘不是好了吗?

再一回头就看到娘闭上了眼睛头歪到了一边。

云辰伸手推了推娘,娘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温暖的手去摸他的头,只是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姐,娘睡觉了是吗?”

云辰红着眼眶问姐姐。

云月满脸是泪伸手抱住弟弟:

“是啊,娘睡觉了。”

面前的妇人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但她的拳拳爱子之心却和张小雨的妈妈一模一样,生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女。

云月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钱给母亲办了葬礼。站在母亲墓前云月心底暗暗发誓:

既然自己来到这里,在云月的身体里重新活了下来。那么她一定会遵照云母的嘱托带着原身的弟弟好好生活。

云月回过神来无力的躺倒在床上,望着空洞的屋顶。

她还没有这么清贫过,前世的她只有小时候爸妈刚离婚的时候吃了一段苦,但后来妈妈开始摆摊后家里的条件一天天好起来。

再到小餐馆小有名气之后,他们母女俩的生活更滋润了。

突然来到了这里,家里一穷二白不说,手里既没有本钱还有一个弟弟要养。

云月无语望苍天,从小富婆到小负婆,这是老天爷看她过的太顺要给她一个最难副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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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巷
连载中风荷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