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2
出完一个长差,第二天上午贺庭青准时进公司。
秘书室来了新人,看到他进来,纷纷起身。
“贺总早。”
“贺总早。”
“早。”
贺庭青回应一声,径直走进办公室。
等人进了办公室,秘书室的几人坐回座位忙自己的事。
“姗姗,你把这个……”
“姗姗?”
被叫了两声,愣站着的人猛地回过神来:“啊?什么?”
“我说你帮我把这个稿子校对一下。”
“哦哦,好。”忙坐回去。
“是不是觉得贺总很帅?”
“嗯?”
“第一次见他看呆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被点破,被叫姗姗的女生不不好意思低下头。
“不过,谁都没机会了,贺总已经结婚了。”
“贺总已经结婚了吗?”
忙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贺总看起来很年轻。”
“贺总身材管理是做得很好。看起来不像,但的确是结婚了,而且快五年了,跟太太感情还是很好。”
说起两人,不禁羡慕,忍不住多说几句:“你才刚来,还没见过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贺总跟他太太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不是耀眼的光,是神圣的光。”
“看了他们,才觉得人真的要跟真心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然不如单着。”
“贺总这样优秀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发光吧。”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等你到时候见到了你就懂了。”
“说起来,贺总太太好像也是A大文学院出来的,这样的话,应该算是你师姐吧?”
一怔:“啊?是嘛……”
*
岑月挨着导演坐在监视器前。除了演员,其他人都没说话。
“好,咔!”
最后一场戏顺利结束。
剧组杀青。
“夏导,岑老师。”
有工作人员捧上来两束花。
“谢谢。”几个月的辛苦画上圆满句号,岑月轻松而高兴。
不止她,所有人都很高兴,现场一片热闹。
大家合影结束。
“岑老师,待会儿聚餐,您可别走了。”有人提醒。
“好,我知道了。”
岑月刚转身准备去打个电话,忽然被叫住。
“岑老师。”
岑月回头,发现是他们的男主演,江川。
“我能和你拍张照片吗?”江川问。
“当然可以。”岑月爽快答应。
得到许可,江川一笑,小虎牙露出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不用多做什么,只一个表情就满满的少年感。
不得不说导演选人选的真好。
岑月正要找人帮忙拍照,江川已经站到她身边,自己举起手机。
拍完照,江川经纪人叫他。
离开之前,江川忽然问她:“待会儿聚餐你会去吗?”
“去。”
“那待会儿见!”很是高兴的样子。
岑月有些莫名:“好,待会儿见。”
岑月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坐车去聚餐的地方。车开出拍摄地,就看到江川被一群粉丝团团围住。
“江川现在人气越来越高了,希望咱们的剧到时候能有一个好成绩。”旁边的人说。
粉丝不少,但江川的经纪人跟助理都在旁边,现场也算还有秩序,并不需要帮忙。岑月她们的车就直接开走了。
*
酒过三巡,大家喝嗨了。
觉得包厢里有点闷,岑月借着去洗手间,出去透透气。
在走廊窗边站了会儿,不好出来太久,正打算回去,一转身,却看见江川出现在身后。
他脸色微红,像是有点醉了。
江川在剧组话不多,岑月跟他并不是很熟,顺口问了句:“出来透气?”
他默了片刻:“我有事想跟你说。”
岑月稍有些意外,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疑惑又不免紧张:“好,什么事啊?”
“岑老师……”
“我喜欢你。”
“啊?”
岑月有些懵,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着道:“谢谢。这次合作的确很愉快。”
岑月说完,江川却急了,上前一步把她堵在窗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喜欢你,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岑月蓦然愣住。
惊诧之余,岑月看了下周围,还好走廊上这会儿没人。但这儿毕竟是公共场合,走廊上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出,不止如此,还有摄像头。
江川明显是有点醉了,万一一个行为出格,到时候怕是要闹翻天。
岑月赶紧拉着他离开。
好在他并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她走。
他现在这种状况,只要在外面,不管在哪儿都不安全。
岑月只好把人送回车上。
等人坐上车,岑月想把车门关上。关到一半的车门却被挡住。
下一秒,岑月被人扣住手腕。
“你不上来吗?”江川侧过身,一副随时跳下车的姿势。
他经纪人还没赶到,这边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岑月只好先上车。
岑月坐在江川旁边,抬起左手,露出无名指上的婚戒:“我已经结婚了。”
“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我不在意。”江川打断她的话。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意。”
“这不是你在不在意的问题,是我已经结婚……”
“不是也可以离吗?”
“就算结婚了,也是可以分开的啊。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而且我一定比他喜欢你更多。所以,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岑月半晌失语,最后——
“不能。”直截了当拒绝。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很爱我先生。”
江川面色一僵。
片刻后,道:“会一直爱吗?爱不也是会变的吗?就算你守着你们的誓言,你能保证他也能跟你一样吗?能保证你们两个永远都不会变吗?”
岑月沉默。
江川紧紧盯着她。
半晌,岑月才开口:“我并不相信永远这种东西,就算指天立誓,不管是永远,还是一生一世,这些话我都不信。”
“但是我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即便我们有一天会分开,即便相隔十万八千里,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可爱之处。所以,无论如何我绝不可能为了别人去伤害他。”
“他对我来说,是很珍贵的人。”
看到江川的经纪人赶到,岑月从车上下去。
对方看到她从自己艺人的车里下来,脸直接僵住。
岑月看到有人经过,侧身挡了挡,笑着先开口:“剧本我看过了,我觉得第一个可能更合适一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具体选哪一个,还是要看你们自己。”
经纪人很快反应过来,赶紧笑着道谢:“好,我们会好好考虑的。麻烦您了。”
“不客气,小事。那我就先走了。”
“好,您慢走。”
就这短短几句话,最后避免了一个大麻烦。
*
会面结束。
贺庭青吩咐时晋:“送一下。”
“宁总,这边请。”
衬衣衣袖上沾了一个墨点,贺庭青起身去换掉。
时晋刚带人拐过转角,去洗手间的人刚好回来。往转角那边看了一眼,走进秘书室。
“会面结束了吗?”
“结束了。姗姗,收拾收拾,咱们可以下班了。”
“要不你先下班吧,贺总办公室我来收拾。”
“你一个人OK吗?”
“可以的。之前也跟着收拾过。”
“行,那就交给你了。这些事你也的确要学着慢慢上手。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别太晚啊。”
“知道了。”
办公室里只有会议桌上有两个水杯,很快便收拾好。
端着水杯准备离开,一回头看到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搭在没有穿走的西装外套。
紧张地看看门那边,确认不会有人进来,脚尖转向办公桌那边。
手握住衣袖,仿佛握住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不满足于此,默默把衣服抱进怀里,埋脸其中,深深嗅着上面的味道。
“咔哒”一声轻响。
站在办公桌旁的人一惊,猛地转头看过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房间,做的暗门,平时根本注意不到。
手里像是抱了一块火炭,被人当场抓到现行,身体不由一抖。
不过,到嘴边的辩解话语最后默默咽回去,只深深看着从休息室里出来的人。
贺庭青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开口便是:“收拾东西,明天不用来了。”
此话一出,前一秒还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眼顿时满是惊慌。
“贺总……”
“现在出去,我可以给你留一条路。”
眼看前面无路,干脆破罐破摔。
“贺总,我喜欢您,我是真的,真心喜欢您。”
“您不要赶我走,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您让我留在您身边……”
自尊羞耻心通通抛诸脑后。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沉寂,空气像是被撕碎,叫人呼吸不畅的沉寂。
在快要窒息的瞬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时晋把人送走之后回来,准备提醒老板可以出发了。
岑月今天回来,老板要去机场接。
然而,一推开门,时晋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而几乎是在推开门的同一时间,时晋察觉办公室里气氛不对,当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外套,时晋心猛地一坠,什么情况不言自明。
“老板……”时晋不安。
“安排人,明天过来做消杀,彻底打扫完再通知我。脏了的东西和人,我不想再看到。”贺庭青道。
一个“脏”字,刺得站在一旁的人脸刷白。
“是。”时晋忙应声。
“武弘陪我去就行了,你忙完早点回去吧。”
“是。”
眼看贺庭青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就要走,脸刷白的人忽而脸涨红,不甘心追问:“为什么?!”
“我自认我的条件不输给她,我还比她年轻,为什么我不行?!”
然而,贺庭青连半分停顿都没有,径直离开了。
人还想追,时晋把人拦下来。
“想知道为什么吗?”时晋开口。
“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你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
*
人来人往的机场。
岑月一出来,就看到贺庭青站在出口处。
看到他,脸上便扬起笑,岑月托着行李箱一路跑过去,最后一撒手,扑进人怀里。
贺庭青稳稳接住她,温柔笑着,问:“累不累?”
…………
*
吃过早饭,贺庭青去公司了,家里只有岑月跟阿姨在。
“叮铃铃——”
提醒吃叶酸的闹钟响了,岑月放下书,起身去接水。
书看完,岑月准备放回书房的书架上。
推门进去,发现办公桌上各种育儿书摆了一堆。
岑月忍不住收拾收拾,把看完的书放到书架上。
手没拿稳,一本书掉地上了。岑月弯腰捡起来,起身的时候,视线无意间扫到一本书。
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
因为摆在书架靠下的地方,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岑月抽出来,随手一翻,发现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得出来这本书有些年头了。
没想到家里有这本书,想来应该是贺庭青的,岑月翻到扉页。
扉页上的确是写了字,但写的却是……
她的名字。
怎么可能呢?
这本书是她的?可她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本书啊。
再一看右下角的时间。
一个很久远的时间。
久远到是她才大学毕业两三年的时候。
头忽然有些痛。
岑月想把书放回去,却发现这本书的旁边放着一本《乌合之众》。
——“您刚刚是在我们店里买了书,但是买的不是您说的那本。而且您买的不是一本,您买了两本书。”
——“《乌合之众》和《月亮与六便士》。”
“嗞——”
一阵尖锐的耳鸣,岑月眼前忽然一黑。
*
“滋滋滋。”
走廊上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开着的时间太长,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长长的走廊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一直延伸到护士台。
在护士台前的前厅角落里放着一个海报架,上面是阿兹海默症的科普。
病房的安静最后被急促的呼叫铃声打破。
没多久,电梯打开,大大小小一群人急匆匆出来,径直奔向病房。
岑月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尝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睁开眼。
她的周围围满了人,他们似乎在跟她说什么,但她却怎么都听不清。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她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贺……贺庭青呢?”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他们只是看着她默默流泪。
看到他们衣襟上别的白花,岑月眼泪忽然蓄满眼眶,视线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泪如雨下。
“月月……”
泪眼朦胧,岑月看向声音来处,有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有人痛哭的声音,但只有一瞬,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她眨眨眼,把眼泪咽咽,看到贺庭青自阳光里从窗边的沙发里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怎么哭了?”他皱眉帮她擦干眼泪。
岑月喉间微微哽咽,还带着哭腔说:“我梦见……我梦见我找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梦,别害怕。”
贺庭青把她扶起来,手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应该是宝宝闹你了。”
贺庭青摸摸她的小腹:“你们要乖,别闹妈妈。”
岑月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那跟我说说都梦见什么了。”贺庭青轻抚着她的后背。
岑月凝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既然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贺庭青说。
自从怀孕,几乎每天傍晚,贺庭青都会陪她出去散步。
傍晚的阳光和暖。
暖风吹过一排排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两个人从林间走过。
夕阳西斜,一轮清月在树梢之上露出淡淡身影。
岑月挽着贺庭青的手臂,看着那轮淡月:“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首童谣。”
“什么童谣?”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叫‘月亮走,我也走’。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一群小孩,看到月亮出来,就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疯跑,一边跑一边喊,‘月亮走我也走,月亮走我也走’。”
“每个人都说,月亮是在跟着自己走。还为了月亮到底跟谁走,争得面红耳赤。”
“却不知道,其实是……”
“我走,月亮才会走。”
————全文完————
重新分了一下章,感觉这样读起来舒服一点,就从81章变82章了。
/
三十万字,种成了今年专栏里的第一棵树。
这篇文对我来说其实是一个挑战。都说小说的开头应该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具尸体,但是这个故事大概就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只小飞虫,有点讨厌,但也可以忍耐。
说起来大概就是,一切都不极端。
对于岑月来说,生存环境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周围的人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没有必须要断绝关系的家人,也没有必须要挣脱的工作环境。被议论,却又偏偏不在歧视链的底层。
写的时候也在想,假如她是一个备受学历歧视的人,那么光是考上研究生这一点就是一个多么标准的打脸情节啊,而且还打能得清脆响亮,一炮三响。
可是她的生活偏偏就是像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小飞虫,让人有点厌烦,但又没有到让人活不下去的程度。
外界给她压力,但那个压力又没有大到可以推着她必须改变。以至于她一切决定的最终动力只有一个——
我不想这么活了。
是她自己拉着自己在往前走。
也是她自己始终没有松开拽着自己的手,做了那个从温水里跳出来的青蛙。
其实这个故事也算是救赎文,只不过更多的是妈妈和女儿之间的彼此救赎。
曾经听过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在东亚社会里,“妈妈”这个词在大脑中触发的反应区跟“自己”是同一个。
虽然这个故事写得并不轻松,但当故事完结,在自己的写作计划里把这个故事画上钩的时候,开心也是无可比拟的。也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朋友。
《82年生的金智英》里有一句话,“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怀抱更远大,更无限的梦想。”
我希望再加一句,由衷期盼世上每一个女儿,都可以独立却不孤立,自由、舒展,能坦然与一切美好相拥。
有勇气,不恐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2章 chapter 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