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听到开门声,坐在沙发上的张芸弹了起来。

看到是岑月,张芸原本通红的眼忽然泛了泪,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刺:“你去哪儿了?电话电话也不接,是想急死我吗?!”

岑月关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知道这话是在担心她,照理说她该懂事接受,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对这种担心方式感到厌烦。

岑月没说话。

见她这个反应,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张芸收了收脾气,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关心。却在岑月换好鞋抬头的一瞬间,看到她脸上的伤。

张芸扑到岑月面前:“你脸怎么了?”

“你去找齐谦了?他跟你动手了?!”张芸声音陡然尖利。

她无法接受自己遭过的罪,最后又落到岑月身上。

岑月却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人。

开口时,声音也是平静的。

“是我先动的手。”岑月说。

张芸愣了一下:“什么?”

“我跟齐谦打了一架,我先动的手。”

“你……”

“该讨回来的公道我自己讨了。”

又说:“我有点累,想睡会儿。”

岑月越过张芸,回自己房间,关门,反锁。

张芸站着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

这短短两天仿佛过了两个世纪。岑月一躺到床上,疲惫仿佛海水般涌过来,身体不断往下沉往下沉,在一片乱糟糟的思绪里,不自觉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是被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吵醒。

隔壁房间里,母亲跟人在电话里吵起来。

“你们家那些破事我不想再听,要死要活随便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我怎么说话?我还要怎么说话?!人在做天在看,你们造了这些孽,你们不痛不痒的,还怪这怪那。那我们该怪谁?!我们做了什么,要遭这些罪?我们又该怪谁?!”

“…………”

岑月静默地躺在床上。

听这话,电话那头不是舅妈就是舅舅。

岑月翻个身,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不过半天时间,母亲的说辞便已经变了。

这大概就是,只有事落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当事情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可以置身事外的时候,就会随心选边站在自己想站的那边。

是非对错基本看自己的心情。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是错的。以前就算出现明明自己没有错,母亲却站在外人一边的情况,虽然她会觉得被背叛,被冤枉,痛苦,难过。而这些情绪根源不在于对错,而在于母亲没有跟自己站在一边。

就像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子。

岑月忽然觉得这有些荒唐。

从床上坐起来,愣愣看着那面贴满奖状的墙。

隔壁的说话声停止,隐约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岑月看了眼窗外,已经傍晚,暮色四合。不知道是谁家正在做晚饭,菜一放进锅里,“嗞”的一声,仿佛都能闻见炝炒的香味。

岑月下床,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去。

主卧的房门开着,母亲坐在床尾哭。

见她出来,只泪眼蒙蒙地看着她。

岑月心微微一揪,几乎快要条件反射地走过去跟坐在床尾的人抱在一起哭。

小时候,那个人每次发脾气动手之后,母亲或坐或跪,都会默默地哭。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拿着纸巾帮母亲擦眼泪。母亲会抱住她,仿佛抱住唯一撑下去的希望,会哭着说“妈妈只有你了”。然后她们两个就会抱在一起哭。

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身体惯性。

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这几个字俨然已经刻进骨血里。

不管发生再糟糕的事,只要躲进母亲怀里哭一场就会过去,会好起来。

岑月站在主卧门口,看着卧室里面的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哭了。

而此刻母亲的样子跟她记忆最深处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再上前。

“我去做饭。”岑月轻声说。

岑月刚走进厨房,身后就传来母亲嚎啕大哭的声音。

而她只是挽袖子的动作顿了顿。

她讶异于自己的冷漠,但是就像是能共情的那根神经断了,怎么都接不上了。

母亲没有出来吃晚饭。

整个晚上,家里都处于一种压抑的沉寂中。

岑月还是一如既往的,周末晚上洗澡洗头,又把衣服洗完晾好。

第二天一早,准时起床。

母亲也起了。

她一开门,就看到早饭已经摆上桌了。

“去洗漱吧,洗完吃饭。”母亲声音低低地说。

早上饭桌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吃完饭,岑月出门去上班。

结果她一脸伤的去上班,轰动了整个部门。也许是看起来有些惨烈,大家眼神时不时往她这边扫,但是谁都没有上来问。最后领导看不过去,让她休了病假。

从公司出来,岑月不想回家,但是又不知道去哪儿。这会儿过了早高峰,她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

沿途路过滨江路站,岑月猛地回神,在车即将关门的时候,赶紧叫住司机师傅,说还有人要下车。

从公交车上下来,往前走个几米,就到滨江大道的栏杆边。站在栏杆边,整个开阔江边都尽收眼底。

岑月手扶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几个深呼吸之后,身体感觉轻盈许多。

岑月又看到了江上的货船。

载着满满的货物,速度缓慢行驶在江面上。

想看清船上装的是什么货,也许就能猜到这船会开到哪里,岑月沿着滨江大道走了一段,试图离那货船近一点。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用手机当望远镜也还是看不清。

岑月只得作罢。

放下手机,一转身,看到有人推着一个玩具小摊从自己前面走过。

岑月看到小摊上有魔法棒。

这个感觉有些“时代的眼泪”的意味了。

小时候为了买这个攒钱攒了好久。

不过,现在的比起她以前玩的,看起来就要精致许多。

玩魔法棒,披个床单当仙女……

想到这些,岑月脸上不由露出笑。

不过,她小时候最喜欢好像不是这些。

像一个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宝贝的怪人,岑月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里翻箱倒柜,好一顿找,最后翻出一个自己都不太确定的东西。

小时候因为母亲要上班,又不准她出门乱跑,所以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电视。动画片,偶像剧,她基本看了个遍。寒暑假就是她的狂欢季。白天电视一开就一天,晚上躺在床上,她就开始想自己的故事。

她好像还想过,要是有天能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故事该多好。

太过久远的记忆翻出来,岑月自己都有些惊讶。

因为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想过这样的事了。

当然,现在也自然干着跟这个毫无关系的工作。

岑月再看向开阔的江面。

江上有风,水波粼粼。

岑月忽然感觉心里也像是起了风,有什么在翻动。

“嗡嗡嗡——”

手机忽然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看到陌生号码,岑月精神一凛,犹豫着没接。

估计是响铃结束,她没及时接,对面就挂掉了。不过没等岑月松口气,这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岑月只得接起,却没着急开口说话。

对面直接叫出她的名字:“你好,请问是岑月吗?”

岑月默了会儿,才应:“嗯,我是。请问你是?”

听对方说自己某某派出所,岑月第一反应就是诈骗电话。

直到在电话里听到母亲的声音,岑月才相信了对方的说辞。

*

岑月着急忙慌赶到派出所,老远就听到母亲骂人的声音。

“你觉得你是人吗?我自认为对你问心无愧,你呢?结果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还是个人吗?就你这样的人还当老师?你配吗?!”

岑月一路小跑进门,果不其然,齐谦也在。

不等周围人解释,岑月当即便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张芸今天上午在岑月去上班之后,自己一个人找去学校,却被门卫拦在大门口。一番纠缠,惊动校领导。领导把齐谦叫出来准备处理这件事。结果场面失控,最后闹到了派出所。

被人指着鼻子骂,老底快被抖光,齐谦着急离开,而岑月连看都不想再看见他,双方很快就达成和解。

齐谦先离开。

岑月不想跟他一路,就跟母亲在派出所里站了会儿,准备等齐谦走远再出去。

岑月透过玻璃门看向外面,看到齐谦的背影。他今天头上戴着帽子,帽子边沿露出一点点纱布。

他一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半路接了个电话,没说几句,电话似乎就被挂断。他对着手机焦急地喂了好几声。

岑月听到他喊了两声“校长”,瞬间猜到这可能是怎样一个电话。

他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回头看过来。

岑月的目光没来得及收回,两个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看到齐谦眼里那浓烈的怨愤,岑月先是一怔,随后却在他咬牙切齿抬手指过来的时候,莫名坦然。

在她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的时候,心底的怨愤比起他此刻,只怕只多不少。

怨愤吗?

那就怨愤吧。

这样才能说明他们受到的伤是对等的。

岑月微抬下巴,挺直腰板迎向齐谦的目光。

在这场骗局里,她没有输,他也没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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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在哪里
连载中尼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