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十月,足以翻天覆地。

「老程烟火厨」已成为快抖美食领域现象级的顶级IP。父亲朴实真诚、技艺精湛的形象深入人心,带货能力堪称恐怖。我们早已搬离了那间充满油烟味的逼仄小店。

巨大的财富并未冲昏父亲的头脑。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准时开播,真诚对待每一道菜、每一位观众,如同对待他坚守了半辈子的灶台。母亲抱着满月的、白胖可爱的弟弟坐在新家明亮宽敞、洒满阳光的客厅里,脸上是历经惊涛骇浪后的平和、宁静与满足。弟弟取名「程安」,寓意平安顺遂,岁岁长安。

我和杨勇已成为公司的核心支柱。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工具人」,是技术总监兼联合创始人,负责所有线上运营和技术帝国的搭建。他依旧嘴贫,时不时惹得我追打,但看向我的眼神,真挚而灼热,带着少年人毫不掩饰的心意。

仇人的结局在意料之中彻底成熟。

一天,公司高层开会讨论新品牌联名事宜。杨勇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密信息提示。他瞥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迅速将手机屏幕侧向我。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却令人悚然的视频片段:烂尾的「颐苑」某栋孤零零的天台上,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眼神涣散疯狂的男人(江永年)对着镜头手舞足蹈,歇斯底里地咒骂恒一、父亲和我。脚下散落着空酒瓶和白色的药板。背景里隐约传来高利贷打手凶恶的砸门声和叫骂。

「…金山…我的金山…哈哈哈…跳下去…都清净了…跳下去…」视频里江永年神经质地狂笑,踉跄着冲向冰冷的天台边缘,画面戛然而止。

紧接着,本地新闻的推送像冰冷的判决书般弹出:

「本台快讯:今晨警方接报,城西恒一‘颐苑’烂尾楼盘X号楼顶发现一坠楼男子,当场身亡。经初步查明,死者为江永年(男,55岁),系该楼盘销售纠纷重点关联人员。警方经现场勘查及走访,初步排除他杀。据悉,江永年身负巨额债务,疑因不堪重压导致精神崩溃…」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父亲正抱着平板电脑,乐呵呵地看着刚剪辑好的、弟弟程安咯咯笑的温馨视频。闻声抬起头。

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看着屏幕上「江永年坠楼身亡」那行冰冷的字眼,表情复杂难辨。没有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意,亦无虚伪的悲悯,唯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沉重…与彻底的释然。沉默了几秒,他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一划——

关掉了那条新闻推送。

仿佛只是关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弹窗广告。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儿子天使般无忧无虑的笑脸,嘴角勾起温暖而满足的弧度。拿起旁边温好的奶瓶,笨拙而认真地试了试温度,轻轻放进摇篮。

杨勇默默收回手机,拿起桌上母亲亲手烤的小饼干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无需多问,他看向我的眼神已说明一切:我在。

我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最繁华的风景。脚下,是刚以全款拍下的、市中心黄金地段一整层的临街旺铺!簇新的房产证墨迹未干,象征着坚不可摧的财富与扎根于此的未来。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璀璨的阳光,也映照着新生的希望。

楼下的小花园里,母亲正弯腰打理着蓬勃生长的花草,阳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摇篮里传来弟弟清脆响亮的啼哭——小程安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拳头,用最原始的生命力宣告着他的存在。

父亲立刻放下平板,像听到冲锋号般扑到摇篮边,布满老茧、曾颠勺炒菜无数的大手,此刻却无比轻柔地碰触婴儿柔嫩的脸颊,声音里带着能融化冰雪的宠溺笑意:「哎哟,我的小祖宗醒啦?饿啦?」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阴霾从未存在过,只有眼前这新生命纯粹的光,才能驱散所有过往的黑暗。

他回身,目光扫过并肩而立的我和杨勇,最终落在那片象征着「手握江山」的临街旺铺上,脸上是历经沧桑、看透世情后的豁达与真正归于内心的宁静。

「活着,」父亲的声音轻而坚定,如同磐石落地,带着穿透岁月的力量,「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我走到杨勇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窗外,夕阳的金辉如同熔化的黄金,慷慨地泼洒在新家、泼洒在象征财富与根基的旺铺上,泼洒在我们脚下光明而宽阔、延伸向无限可能的未来之路上。

江永年的坠亡,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涟漪短暂,终归沉寂。这结局,不过是天道轮回中,一个早已注定的、轻飘飘的注脚。

前路坦荡,没有前世仇雠的阴影,唯有掌心紧握的温暖,与共同开创的、沉甸甸的希望。

弟弟充满生机的新啼,与城市沉稳有力的脉搏交织在一起,成为这新生篇章里,最动听、最充满力量的回响——

我们,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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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不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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