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绿萼虽猜到那问路之人就是欧阳锋,但当日并没有交谈多少,更不知他是什么目的,也不便对马钰提起。于是只说拜祭一下重阳子,在灵堂上行了礼,就此离去。
走到半路,绿萼突然道:“王重阳过世,夕拾怎么也不来吊他一吊?”
两人均想昔日林朝英与王重阳乃是知己,就算夕拾总有些心结在,但人死万事皆休,于情于理,都该来吊唁的。只怕她是闭关修炼,不闻外事,索性转去古墓拜访。
出乎她们所料,夕拾并未闭关,见她们前来,脸上还是那般淡淡的。听了二人所说王重阳之事,只道:“他和小姐的事,只是有缘无分,我如今也想开了,怪他作甚?今日晚了,明早我去全真宫,替小姐送他一程。”
黛玉二人见她想得开,再无别话,转身退了出来。刚到门口,黛玉便“咦”了一声,连呼不对。
绿萼奇道:“有什么不对?”
黛玉道:“夕拾那丫头,向来是个牛心拐孤,最说不通的。今日这事,她要是大骂一番王半疯,我倒信了,偏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倒像故意要叫我们安心一般。”
说着回身要再进古墓,那门口机关早已放下,岂是从外面能打开的?
绿萼道:“想是你多虑了。那丫头近年来沉稳许多,也难说不是听了重阳子羽化的消息,大彻大悟。”
黛玉摇头道:“也不是我信不过她,只是见她对重阳子之事毫无惊奇,倒像早知道了。她说那些话,是揣度着我们劝她来的,意思叫我们听完了快走。那丫头向来不会藏私,就算稳重了,眼睛骗不得人,我料她有瞒着我们的去处。”
说罢索性捻指施法,那洞门无声而启,两人匆匆又走进去。
沿墓道而行,还没到夕拾的居处,已见远处转角有灯火亮起。黛玉不欲让夕拾察知,忙施了个隐身诀,悄声叮嘱绿萼不可说话乱动。
那灯光由远及近,果然是夕拾秉烛而来。两人不知她要前往何处,只待她走过,才暗中跟随。
这古墓是前朝所建,后由王重阳改建过,借着原来形制修出可以住人的数间,其他则还是原样未动。黛玉见夕拾越走越向古墓荒废之处去,心里不由纳闷,却也更为确定她另有隐情。
又转了几个弯,夕拾便进了一间未修过的墓室。黛玉二人从门外望去,只见那墓室中放着几具石棺,在如豆的烛火映照下,显得十分阴森。
夕拾在其中一具棺盖上敲了敲,那棺盖竟缓缓移动开来,跟着从棺中坐起一人。绿萼见此情景,吓得几乎叫出声来,黛玉忙拉了她一把。两人仔细看时,见那人身穿白袍,一张脸却比袍子还苍白几分,竟是前日所见的欧阳锋。
绿萼正在惊异,只觉黛玉握住自己的手,脑海中竟似听到她说道:“欧阳锋怎么会在这里?”突然明白黛玉是施法术与自己交谈。当初她重生之际,黛玉不慎与她共存躯壳之内,这样对话早已习惯了。
当下暗暗道:“马道长说,重阳子临终全力一击,破去了欧阳锋的修为功法,想必他重伤而逃,恰好逃到古墓中。”
黛玉想此事也没旁的解释,只是不晓得夕拾是否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又要如何处治他。
只听夕拾冷冷道:“那王半疯死了,全真宫内大做法事,想必没人来追你。你缓上几日,依旧走了就罢了。”
绿萼一听更是吃惊,暗道:“她……她明知道是欧阳锋,还敢收留他?”
黛玉摇头不语,心想夕拾一向记恨王重阳,说不定因为如此,见到和王重阳为敌的,反而要帮上一帮。所幸现在欧阳锋修为全无,夕拾却已有了当年林朝英六七成的功夫,还不至于吃亏。
欧阳锋果然气息微弱,半天才道:“多……多谢姑娘收留。”
夕拾哼了一声道:“也用不着你谢。你要和王半疯做对头,我才帮你,并不是对你有什么好意,你可记清了?”
那欧阳锋倒真是乖滑,当即叹了一声,点头道:“是。待我能自如行动之时,必不会叨扰姑娘。只盼姑娘能告知芳名,来日也好报答一二。”
绿萼也不听夕拾如何回答,在旁嗤道:“这欧阳锋好甜的嘴,专门顺着那小丫头说话。怕不是当初见咱们的时候,也打着什么算盘吧?”
黛玉笑道:“你才想明白?咱们住处和古墓都离全真宫不远,要说知道消息,自然是咱们两家最快。你看那欧阳锋生得那般,只怕一生之中,没少骗小姑娘!”
绿萼道:“只是碰上了咱们夕拾小姑奶奶,她常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能上他这个当?”
黛玉正要开口,见夕拾已径自起身,出了墓室。两人见再无别事,也懒得管欧阳锋是死是活,又悄悄遁出古墓去了。
过得几日,两人再去古墓之时,旁敲侧击向夕拾打听,见她神色如常,情知是欧阳锋去了,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此后日子如流水一般。全真宫在民间声名愈发响亮,以马钰为首的七名大弟子,为感念王重阳之故,将殿宇改称重阳宫,且常率门人下山,在民间行善锄恶。
黛玉和绿萼避世而居,专等着李莫愁前来的那日。倒是夕拾虽然隐居,也常常下山,除去买些日常用物,想是也要入世历练。黛玉二人见她出落得越发清俊出尘,还担心她吃了别人的亏,但几次见有轻浮男人追到古墓来,都被夕拾二话不说出手赶走,才略放了些心。
如此又过数年,夕拾也成了三十上下的中年女子。黛玉二人再怎么遮掩,一来女儿家爱美,不肯变得太老,二来说话举止也都没有衰老之象,只得深居简出,不叫人看见罢了。
夕拾和马钰等人倒是也见过她们,但只当她们在山中心静,是以驻颜有术。
这一日黛玉二人还未曾往古墓去,倒是夕拾过来,两下叙了礼,进屋说话。
绿萼先瞧着她笑道:“你这次闭关,我还怕你练功太苦,身子不免受不得,看起来倒还好,不瘦却还像胖了些。”
黛玉忙拍了她手一下,道:“你就是什么都说。如今世上小姑娘,都不爱听这个‘胖’字。”
夕拾却笑道:“林姐姐也真是的,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小姑娘呢!”
黛玉道:“你说呢?在我们两个面前,你可不就是小丫头么!”
这话若在旧日说起来,夕拾大约会气鼓鼓地不依,此时却只是笑了笑,又道:“如今也不是什么小丫头了。自从过了三十岁,我便总觉得气力不济,也打不起精神来,仿佛老了似的。”
绿萼抢在黛玉前头道:“哦哟!你敢在我们面前称老?”
黛玉也笑道:“真是的,你才多大?要说身上不爽,我说句忌讳的话,怕不是有什么病症,你倒是早点瞧瞧大夫去。”
夕拾点头应了。改日下山,也不知有没有看医问诊,回来时却领了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只说自己不耐烦料理日常琐事,就请这妇人帮忙打理生活起居。
黛玉和绿萼当初都是当过娇小姐的,本来也觉得夕拾一个人在古墓中冷清,见她想到这一层,都觉得倒好。那妇人说是姓孙,夫家早亡,又无子女,手下活计都来得,也愿意来跟夕拾作伴。连夕拾并黛玉二人,便叫起“孙嬷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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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