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秋天，街上的人少了，地上却平白无故多了好多焦黄的叶子。大家穿上了卫衣，围上了围巾，继续在萧瑟的秋风中顶风前行。
“我们谈一谈吧。”林夕说道。他不像以前，他穿上了从前自己从来不会碰的大衣和围巾，整齐的穿戴在身上。
他上身是宽薄的绒毛大衣，下身是宽松的黑色直筒裤，再配上一双运动老爹鞋，就这么出门了。
他这次穿的风格和以前大不相同，他开始尝试年轻人的穿法。穿上后，果真有点不适应。他习惯了穿西装，那种勒紧的感觉他很喜欢，就像在告诉自己时时都要小心警惕一样。
白杪看见他，开始也是一阵不可思议：“林医，你这是?”
“换个风格而已，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一样。”林夕淡漠道，他拿起案件分析的资料，随意瞥上一眼，发现是林常年的案子。
原来林常年涉及走私贩卖毒品，并且警方已经确认他的罪行，把他的私人财产暂时冻结，判处十年的有期徒刑，现在已经关进了监狱。
“这个案子，你们就这么决定吗？”林夕冷不防的插上一句嘴，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添这时开了口：“人已经抓到了，而且他已经供认了所有的罪行。不过也怪啊，他干那样的生意，名下财产也没有多少。”
林夕心里一咯噔，已经猜到了大半，林常年肯定是对名下财产动了什么手脚。
“之前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一个人不对劲。”林夕说道，白杪凑过去：“具体说说。”
“董天的案子你们草草结案，难道不细查一下?比如，当时监控里面的那只手是谁的?”林夕说道。
“那都是两年前的案子了，林夕你怎么还执着那个?而且，我们事情这么赶，哪来的时间去调查。”邓侗说道，他朝林夕昂了昂下巴，“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结果，我们细查了，林常年全部事情都供认不讳，所以早就结案了。”
林夕低下头，白杪看着他，随后翻开资料，指着一页的图纸说道：“我们检查过林常年的血型，确认是本人没错。”
那林夕前几天看到的那个，又是谁呢?
“我是说，正常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招认。你们想想，从吴研开始，一直到林常年，他们有对司法制裁的一点畏惧吗？这本来就不符合常理。”林夕说道，随后仔细翻看几页的资料：“你们相信资料结果，要是资料也是伪造的呢?”
林夕扬起资料：“这资料是谁弄得?”
大家一齐朝远处正在喝茶的李添看过去，李添察觉到了，放下水杯：“你们怀疑我弄的检查结果有问题?”
“没错，结果是我弄的，但医院里还有备份，你们自己可以去查。”李添没有一点激动，平静着自己的情绪。
“对啊，这事儿怎么可能出错，每次的案子都是他负责的资料。”白杪替李添解释，背后的李添的表情却僵了下来，望着白杪的眼神越发的深沉。
“是啊，李添和我们一起工作几年了，林医你这结论有点根据好不好?”郑泽也向着他说话，林夕给李添道了歉：“那可能是我弄错了，抱歉。”
李添也不是个小气的人，林夕道了歉之后事情就了了。
警局字依旧忙成一团，每个人都忙在各自的岗位上。有人打开了窗户，窗外种的银杏树叶飘了进来，刚好落在林夕的位子上。
林夕专门挑的那个位置，为的就是每天都能第一个看到窗外的风景。
中午时间，大家都去吃饭，林夕不打算吃饭，就独自一个人在局子里待着。白杪中途回来，看到林夕一个人在喝水：“林医，中午不去吃点饭?”
林夕摇摇头，他裹紧身上的衣服。因为衣服太宽太大，风能够轻易的钻到他的身上。白杪凑过来，坐在办案桌的桌角：“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从来不会穿这样的衣服。”
“过去了。”林夕冷声道，顺便给白杪递过去了一杯果茶，白杪看到那是桑椹冰糖果茶：“我记得，小轩也爱喝这个。”
“是啊，他微博上发的都是这个饮料。”林夕浅笑道，喝了一口饮料才发现是那种果茶是酸的。即使有冰糖，喝起来也还是酸的。
“他小子就是藏不住事儿，什么都和别人说。”白杪笑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不打算换一个?”白杪笑道，他已经和林夕共事十几年了，那时候林夕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如果我当初不是这个性格，你恐怕也不会选择我当同事吧?那我现在可能还待在万青，恐怕也不会遇到他。”林夕说道，随后他起身，准备离开，白杪在他身后看着。
“小轩，没有死。”
如白杪所想一样，林夕怔住了，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林夕并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淡淡一笑：“希望吧。”
随后他就离开了，并不是去吃饭，而是去取车——他准备和林常年好好谈谈。
他和陈念商量好了，他会给他定位林常年的位置，他则是负责追上林常年，到时候陈念也会在场，必要时候他也会出手相助。
林夕选择一个普通的大众，根据导航的位置行驶，和陈念想的一样，林常年选择一个人比较少的路走，为的就是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林夕看了周围的地形，路宽的刚好可以容纳下两辆车，而且他发现除了他们，没有车再来。路两边种的都是绿植，有一大片种的都是嫩草。
快要到冬天了，那些植物依旧绿油油的，生长的异常茂盛。
林夕其实已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陈念在撒谎，他只是想协助林常年，一起除掉自己。
如果他因为打斗过程中受伤，最差也只是躺到草坪上，不至于跌落在石头上，他甚至感觉林常年是故意选择这个地方，人少反而更容易办事儿。
低速是每小时70公里，林常年的车就是如此。林夕想，司机很可能就是陈念。
林常年这个人心思多，从来不信任别人，陈念也是和他一起进过局子的合伙人，所以林常年对他好的没话说。
林夕捏紧方向盘，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成不成功不要紧，他已经太久没见夏志轩了。
是时候去见他了。
他在后面跟了好长一段距离，奇怪的是林常年的车子既没有停下，又没有加速。按照常理，他们的车子应该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难道是陈念稳住林常年了?
林夕使劲一踩油门，时速开到了100，轻而易举就超过了林常年车子，随后他一个急刹车，车子一下子横挡在林常年的车。
因为惯性，林夕的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幸好有气垫，但额头上还是渗出了血。他摇了摇头，随后扶着车门来到林常年的车前。
林常年很客气的走出来，陈念从驾驶座上站起来。林常年倚在车门上，笑眯眯地说道：“小夕，你是来找我的吗？”
林夕不说话，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的正中间躺着一个微型的卡：“我是来还你东西的。”随后，他把盒子扔在了地上。
林常年笑笑，丝毫不生气，他从地上捡起盒子，打开却发现里面的卡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卡丢了，他独自惋惜道：“多可惜啊，这里面可是好东西。”
“是吗？”林夕冷声道，“监视别人很好玩吗？是很刺激，还是很有趣?”
“两者都有。小夕，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林常年委屈道。
陈念站在车门里面，被车门挡住，他背地里已经准备好了针管。他朝林夕使了一个眼色，林夕回应他一个眼神。
“我没你这样的父亲，我爸在我母亲死的那一天也跟着一起死了。”林夕突然变得激动，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握紧双拳，横冲直撞地朝林常年砸去。
林常年也是学过一些的，林夕朝他左耳砸来的一拳，他轻松的把头向右一片，轻松躲过。林夕挥舞着右手，每一拳打的都很实在。
毕竟林常年不是专业人士，几招下来就败下阵来，他被林夕打中了小腹，他有些招架不住地靠在车旁边。林夕出拳也是猛，丝毫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
“你这么多年，也是白活了。”林夕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活动着手腕，“老婆孩子都没有了，现在连兄弟也背叛你。”
“什么?”林常年装作镇定地出口，谁知刚把头抬起来就抵上了一个硬物，圆圈状的硬物。他怔住，慢慢抬头发现陈念拿着枪指着自己。
林常年愣住了，声音也变得颤抖：“你干什么?”
“老板，我想过好日子。”陈念冷漠的开口，随后子弹上膛，直直的抵着林常年的脑门，“杀了你，我就可以彻底的解脱了。”
“哈哈哈。”林常年痴癫的大笑，“这个世道，真让我恶心。”
陈念转头看向林夕，林夕让他先别开枪。林夕想杀林常年不是一天两天了，枪已经装上了消音器，但他还想问林常年一些事情。
他慢慢朝林常年走来，随意抹一把额头的雪：“我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林常年听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变的沉默，那是他的爱人，他一生的挚爱。
“你撒谎！”林夕变的暴躁，他揪起林常年的领带，“我明明看见是你关押她！她想喝一口水你都不让，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有一次回家的时候发现父母都没在家，就去地库查看，还真就看见了他们两个。他看到母亲被绑在椅子上，林常年摸着她的头发使劲往后拽，母亲的嘴被捂住了，想喊也发不出声音。
那个时候他还小，但也到了记事的年纪，自从他初中毕业，就再也没见过母亲，林常年一直对他说母亲回老家了，但是他不信。
那个年纪，经常会惆怅。林夕每晚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洗漱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还可以再见到母亲一面，再听她说一些家长里短。
林夕的眼球溢满血丝，他狠狠砸向林常年的脸，林常年躲也躲不开，结结实实地受了好几圈，鼻青脸肿的，有鼻血流了出来。
“冷静一些。”陈念暂时收起枪，绕到林夕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么说的话，林常年是罪有应得。
“我爱她，她是世界上我最想折磨的人。”林常年阴狠的笑着，鼻血流进了嘴里，他舔了舔嘴唇，把血咽了下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非要把关心你的人，爱你的人都逼走，你才罢休吗！”林夕大喊道，心里暗自盘算着，这时候警察应该也快要来了，到时候来个一网打尽。
这时，林常年突然不笑了，他看着林夕的眼神突然变得慈祥：“我爱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爱她一个人。”
“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相信?”林常年朝他挑挑眉，狡猾的一笑，林夕快速地转头却迟了，陈念给他脖子里注射了药物。
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全身无力，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头疼的感觉要爆炸。他凭着模糊的视线看着陈念：“你干什么?”
陈念不说话，林常年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笑道：“他是我的人，能随便听别人的吗？他已经全部和我说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林夕额头上的血成了黑色，他感觉昏昏欲睡，睁不开眼。林常年惋惜的搂起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原谅爸爸这一次。”
对于这个儿子，林常年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小时候的林夕嘴特别多，经常吵得他头疼，然后他就给他买了好多东西，没想到林夕还是非常勤劳的和他说话。
林常年不自觉的笑了，可惜这一副图景在Eternidad死的那一刻彻底被打破。
从那时候开始，林夕没有再要他的钱，他把自己在那个家所有的东西清空，搬到了外边住。然后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只要林常年他都会拼命的躲，不定时就会换一个城市生活，他都习惯了。
“我爱你们。”他在额头上留下一吻，随后抱起他，跨过栅栏，把他放在了草坪里。草坪里很干净，并不是真的草，是仿生的。
他帮林夕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又吻了他的手背，随后便和陈念开车走了。
他们不能把他带走，林夕告诉陈念回告诉警察，所以他们只能先走。陈念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林常年眉头紧皱：“我给他打的是阿普唑仑，用量没有太多，只会昏迷一段时间，不会有什么伤害。”
“嗯。”林常年回答，他突然绕有兴趣的看着陈念，“当时你举枪的时候，有没有真的想杀了我?”
“没有。”陈念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