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桥怒道：“姓潘的，你怎么在上面？”他一问完就急忙住了口，他扫了眼其他人，心道自己太大意了，这么大惊小怪不仅暴露出修为不够，也不够警惕。
语气里带着不以为然，潘兰衣中气十足：“跟卫高一样，他们派我来的。”
话既已出口，朱桥索性赶人：“我说怎么越走越慢，自觉点滚回去。”
潘兰衣不为所动，只道：“看掌门师弟那样子，应该考得很好吧。他这个考核成绩究竟怎么样？”
他猜得确实不错，程家考核用的都是市面上药性最强的，老于心里得意，“第一。”
“那不应该啊。”声音从门外传来，充满疑惑，是卫高。
那些话本如在眼前，潘兰衣学别的不行，对掌门黑历史，不管真假，简直走火入魔了一般，过目不忘，他马上理解了卫高的言外之意，道：“既然如此，掌门师弟怎么会犯错，以致失了元阳，丢了宗主之位呢？”
几道视线朝老于扫了过来，老于低声道：“这我也不清楚。可能情之所致，心之所钟，一时鬼迷心窍也不是不可能……”
这几句话说出来，老于自己都是不确信的，因此越到后面，声音越虚。
“他看起来倒不像个痴情种，更像个清心寡欲的。”一直没说话的关修文，毫不留情揭穿了老于拙劣的借口。
朱桥道：“为此付出这种代价，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像掌门的作风。要是那女子没死，我倒想见见了。”
说到这儿，朱桥忍不住看向元薇，元薇不是向来爱收男宠吗？怎么今天这么沉默？而且，他们一直在山上，也没怎么见过别的女子，只好把好奇心暂时代入元薇的脸想象一下。
“你看什么！”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朱桥心虚看过去，却发现元薇是对着窗外说的。
潘兰衣倒挂着把脑袋伸到了窗口，无视元薇冷冷的眼神，叹道：“美则美矣，可惜像个夜叉，掌门师弟喜欢的肯定不会是……”话没说完，元薇剑已出手，就听到“咚”的一声和潘兰衣渐渐远去的谩骂声。
本以为元薇会追出去，却没听到动静，朱桥转头看向元薇，正好撞到她挑衅的目光。看来元薇想揍的可能不止潘兰衣，朱桥急忙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掌门师弟考核时，真的从来没中过招？”卫高边说嘴里边嚼着东西，语气一派天真自然，仿佛在讨论今天的饼好不好吃。
老于道：“中途只有一次，应该是大意了，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过。”
原来还中过招啊，朱桥有些诧异，那些传闻突然就有些可信了，看来并非空穴来风。车厢里又恢复了宁静，门口那阵煎饼味也消失了。
天色渐晚，马车一辆接一辆地进了一个村庄，村子里亮着灯火，走了一圈却不见一个人在外面，倒是鸡鸣狗吠声不止。朱桥连着敲了三家，没人应声。
潘兰衣看得心头火起，道：“小气也不至于小气成这样，咱们又不是不给钱。”他抬脚就踹，正准备强行破门而入，那一脚没踹到门上，被朱桥抬手接住了。
“你干什么？咱们是借宿，又不是打家劫舍，别像个强盗一样，万一吓着人怎么……”朱桥还没训完，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就听到门吱一声开了，接着是收敛入鞘的声音。
关修文道：“里面没人，进去吧。”随即率先走了进去，朱桥正要拦，却看到程逸持紧随其后，也进去了，脸上并无不悦。
朱桥最后一个进来，关上屋门，四处查看后，才确定真的没人。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有人布下的陷阱？”
意识到这家没人之后，整个村子都显得奇怪起来。
程逸持道：“确实有蹊跷，朱师兄，麻烦你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食物……或者有食材也行。”
对啊，灯火通明，要是有食材，至少也能找出点线索，看看是不是突然遇上劫匪了。只是朱桥突然想起，刚才检查时，屋子里并无翻动的痕迹，房间床头还放着些碎银，明显不是劫匪。
“掌门，这应该不是劫匪，我们看食材做什么？”
“你不饿吗？”朱桥怔了怔，回过神，这才感觉中午随便吃了点，此时脚下有些发虚，他恍惚往厨房走去。
面前伸过来一把匕首，程逸持看向权宁生。
“拿着，我出去转转。”这是要一个人去了。
“好，小心点。”程逸持没有多问，爽快地抬手接过，收进了袖袋。权宁生放下心，起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没有现成的食物，食材倒有不少，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松了口气，只是半天没有一个人动，大家的目光在一圈人里扫来扫去，最终落在了最有可能会做饭的梦莲和老于身上。
梦莲道：“我自小只伺候小姐，这些厨房之事都是另有专人打理的。”
看到大家目光集中了过来，老于怒道：“开什么玩笑？我以前是程家的大管家，哪会这些细碎事。就算是后来，也是庄子的管家，没做过饭。”
突然感觉一道视线扫向自己，关修文抬头，正撞上程逸持打量的目光。
一眼就看穿了那欲言又止的意思，关修文迟疑开口：“你不会觉得我会吧？”
程逸持笑道：“怎么会呢？关师兄想多了。”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往厨房走去。
一个人猛地蹿到眼前，脸上带着震惊，道：“掌门，你想干什么？”
“做饭。”
“你怎么会……？”不等老于说完，朱桥急道：“掌门怎么能做饭呢？”
“这要问你们啊，这么大个门派，落魄就算了，竟然全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小姐，还要掌门亲自做饭，这不是你们应该反省的吗？”声音倒是淡淡的，听不出半点情绪，但这话却不由得让人多想。
其余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卫高道：“掌门，我、我会做饭和煮粥。”
“炒菜呢？”
卫高道：“不会，小时候家乡闹饥荒，没吃过菜。跟着师父上山之后，也没机会学这个了。”
程逸持点点头，道：“这也行，那就卫高煮饭，什么都不会的其他人一起过去打杂。出钱的就不用了，元师姐和梦莲留在这里，人太多了挤不下。”
一时间，一群人涌向厨房，木桌旁边只剩了元薇和梦莲两人。
“小姐，掌门话虽然不好听，没想到还挺细心。”她虽不是门内弟子，但称呼上很早就从程掌门变成了掌门。
元薇看看四周，“这桌子恐怕不够，我去拆块床板来。”
“小姐，这种粗活，您怎么能做呢？”
“我不做，你做得了吗？”
梦莲一阵沉默，跟着元薇一起走进了房间。一通忙活，凑齐了两张桌子，把屋内各种凳子椅子拿到一起，勉强凑够两桌。
厨房内，老于很快重操旧业，安排起一应杂事来，井井有条。虽没做过，但看一眼食材、用具和程逸持报的菜名就心里有数了。
只是看着程逸持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锅铲，熟练地翻炒，老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鼻子不知不觉一阵酸楚。
修长的手指抓起各种配菜依次洒入，那手从小到大都只是拿笔，拿剑的啊，现在不是拿着锅铲，就是抓着菜，调料匙，油壶，水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和经验。
那些负责摘菜，洗菜，切菜，添柴，洗碗的……目光时不时飘了过去：果然强的人，干什么都厉害，这人要是不当掌门，当厨子一定也能登峰造极。
没过多久，厨房里一阵烟熏火燎，饭菜的香味飘了满屋。关修文一直在旁边看着，神色专注，老于问道：“你站这么近干嘛？”
“学学。”关修文虽回答了，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也不是解释给他听的，老于识趣地闭上了嘴。
菜一炒完，关修文立即接过锅铲盛菜，然后递给云安或朱桥把菜端上桌。老于被他抢了活，心想此人如此反常，可见让掌门亲自做菜，是真过意不去，也就没和关修文计较。
程逸持炒完两个菜之后，关修文还要求自己上手，按程逸持的指示放调料，程逸持只负责动嘴和翻炒。
菜全部上桌之后，香气四溢。众人又走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吃了，关修文道：“应该没毒吧。”
听到这句，离得近的几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掌门投毒如家常便饭，并且管杀不管埋，不会解毒的劣迹。伸在空中的筷子僵在那里，几人虽没收回，但也不敢继续夹菜。
元薇和朱桥正在咀嚼的嘴突然停了下来。
朱桥尴尬地放下了筷子，感觉身体没有异常，他状似无意开口：“掌门，你每次下毒为什么不带解药？”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要多给敌人几次机会？既然这么闲，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
众人等了半天，程逸持只是坐在那里，并没有动筷子。他说了声出去转转，就只身走了出去，连匆忙跟上来的老于也没带。
屋外十分安静，整个村子除了鸡鸣狗叫，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一般安静，程逸持独自走在安静的乡间小道上，一阵微风扶过，带着花草的清香。
此刻，程逸持脸上是全然的警惕和冷静，他抬起头凝视远方的天空，目光微动--这个村子，不仅那一家没有人，整个村子除了他们一行，恐怕再无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