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逸持跟徐伯海交待完,走回权宁生身边,两人坐在二楼走廊的长凳上。
轻风拂过,远眺着江景,权宁生漫不经心道:“隔那么远,你都能看清那女子指腹有没有茧?”
“我又不是神仙,哪看得清?猜的。”
权宁生身体放松下来,“为何?”
程逸持笑道:“那女子没有通音律的气质,反而身上有股奇异的杀气,夜路走多了,总是藏不住的。那你呢?你怎么也不管?”
“神仙不得随便干预凡间事?”程逸持随口道。
权宁生不答。
程逸持靠着旁边的柱子,整个人横在凳子上,看着权宁生侧脸:“真有这条?”
“与我无关的事,我为何要管?”
程逸持低下头,语带笑意:“其实你也看到那几个人了吧。”
当时里里外外,除了看热闹的,还有几个目露凶光,眼神时不时往围观的人群里扫的,目光还经常落在了他和身旁权宁生的身上,只是让人失望的是,他们俩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权宁生转过头,道:“你不打算收拾他们?”
“放心吧,那个徐伯海一看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想必会一直跟着他们,他们要是真的故技重施,他会处理的。”
“万一处理不了,反而栽了呢?”
“不至于,我已经跟他说了办法,还送了他武器,性命定能保住。要真蠢成那样,谁也救不了。”
程逸持说完就感觉权宁生的目光盯在他的腿上,他下意识就收回,然后盘腿而坐。权宁生道:“腿真的断过?”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假的。”
“我看看。”说完,权宁生只是看着程逸持,并不动手,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程逸持不自觉避开了目光,那眼神里有种让程逸持陌生的情绪。
程逸持轻松道:“我昏迷的时候几次落在你手里,你没看够?”
权宁生脸刷一下红了,心道幸好脸上戴着面具,他坐得更直,很快平静下来,认真道:“我没看,我发誓。”说完就要举起手,似乎真要当场立誓。
程逸持一掌拍下他的手,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看吧。”说完伸直了腿。
没想到他转变得这么快,权宁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面前长凳上修长的腿,权宁生怎么也伸不出手,一抬头,正撞上程逸持脸上明晃晃带着戏谑的笑。
“不看?那就算了。”程逸持隔着面具也觉得他呆,边笑边把腿收了回来。
收到一半,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把拽直了,接着一股强大的法力从脚尖传来,并不限于双腿,而是缓慢游走,冲击至全身。
一检查完,权宁生立即撤回了手。
良久,程逸持道:“放心了?”
“嗯。”权宁生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想被一个有旧疾的人保护,很没有安全感。”他语气轻松自在,说话时也没看过程逸持一眼。
阵阵江风刮过,带走了空气里的燥热。程逸持却难得沉默了,没接话。既没有出言调侃权宁生杞人忧天,也没说出“你还用得着我保护”之类的挖苦。
程逸持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放松地靠着柱子,嘴角微弯,看着远处的江面,似乎对刚才的话不以为意。只是手心微热,不知何时渗出了汗珠。
伏城。
朱桥和云安留守客栈,负责看着石英。
街上一阵骚动,云安开了窗,朱桥正好坐在旁边,也向外看去。
门口来了几个黑袍人,那面具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个侧脸,但两人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朱桥和云安在武林大会会场被抓,可不就是他们干的吗?想到在他们手上吃的亏,加上星月派连日奔波几次遇袭,朱桥决定先跟上去探探情况。
那几个戴面具的黑袍人实力不俗,不过有防备的情况下,朱桥对自己逃脱,倒丝毫不担心。
几乎没有商量,朱桥就让云安留守,自己追了出去。
走之前他点了石英的穴道。
一个时辰后,朱桥仍旧没有回来,云安也出去找,临走前架不住石英的软磨硬泡,说自己一个人等着又不能动很不安全。
云安也没法带着石英出去找人,无奈给他解了穴道,把门窗都从外面上了锁才出去。
回来时,朱桥就看到门窗都上了锁,让掌柜打开,掌柜说钥匙都让云安带走了,他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其他人都回来了,才看到云安出现在门口。
朱桥道:“不是让你看着人,在里面等着吗?你出来干什么?”语气虽克制,还是能从中听到一丝怒气。
云安憋红了眼,边开门边低声道:“师兄一个时辰都没回来,我怕出什么不测,结果出去就碰上了几个黑袍人,跟了一路跟丢了,师兄放心,我锁了门的。”
门一开,众人都傻眼了。
里面空无一人,窗子的锁也并没有打开,潘兰衣走过去一看,低骂了声,道:“狗崽子把锁撬了之后还锁上了。现在估计早跑远了。”
顾兴检查完窗边的破口和窗子那把锁。他皱眉道:“不愧是干杀手这一行的,撬锁也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之一。”
朱桥很快冷静下来,“这次大意了,只是想不到,他都被抓几个月了,一直老老实实的,内力也被封了,一个人居然还随时想着跑。”
童浩冷笑了声,朱桥道:“你笑什么?”
“你被抓试试,别说几个月,几年都照样想跑。这还用想?”
朱桥心里愧疚,这次没有跟童浩争执,而是沉默着想对策。童浩有些意外,见他似乎成长了,也不再咄咄逼人,转过身坐到另一边。
云安眼框通红,起身就要追,朱桥道:“别追了,你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吗?”云安摇了摇头,随即拿起包袱就要出门。
朱桥道:“回来,你去哪?”
“我去跟掌门请罪。”
“请罪有什么用,这事掌门迟早要知道,到时候再罚你不迟,而且要罚,也是我们俩一起罚,现在赶路要紧。”
潘兰衣也劝道:“就是啊,虽说齐均有可能是诈我们,我也不相信掌门师弟死了,但万一是真的呢?”
你真不信?众人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潘兰衣改口道:“就算不是真的,你知道掌门师弟在哪吗?有这功夫,还不如赶紧搜搜,说不定人还没跑远。”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心里都清楚,石英不是一般小孩,否则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
一行人在伏城停了两天,分头找人,意料之中,一无所获。
线索全无,再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云安沮丧道:“现在怎么办?”
关修文道:“边赶路边找人吧,见到掌门师弟再想办法。”
潘兰衣也道:“就是,我看这一路带着他,也是个累赘。少了他,我们还能快点到灵山。”
云安低声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回去找掌门,跟他交待清楚。”
潘兰衣恕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掌门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找他不就乱了套,还是按之前的路线走,等他来找我们汇合。实在不行,到时候再给他现抓一个小孩,再不行,他要那石英干什么,你替他顶上也行,反正都是小孩,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没起到作用,云安眼角带泪,抽泣道:“早知道,我、我就不跟过来,添了这么大麻烦。”
朱桥摸了摸他的头,道:“云安,你从小就是心思太重,想得太多。没多大事,再说,你跟出来,也是掌门默许了的,有这个后果,他也有责任。而且我估计,掌门也想到过任何可能,放宽心,没事的。”
云安这才止住了抽泣,声音喑哑道:“我见到掌门再跟他请罪,这次的事,我一人承担。”
他随后默默收拾东西,跟着其他人一起继续往前赶。
众人边赶路边商讨怎么跟程逸持交待。
一条乡间小道上。
石英虽然此刻身上还使不上内力,但心里并不慌。
这么些时日下来,他的身体除了用不了内力,其他一切如常。石英已经断定了那药没有其他的作用,才逃得这么果断。到时回到玄青派一定有办法可以解了这毒。
石英躲在着商队的车里离开伏城后,走了两三天就到了另一座城。
出于谨慎,他现在已经搭着牛车离开那座城足足四个时辰了,天色也微微暗了下来,牛车在一个村子停了下来,石英离开牛车,停在了一个小院前。
这院子用半人高的篱笆整整齐齐围了一圈,屋后炊烟在傍晚的天空里,划了条弯弯的线,微风送来阵阵饭菜的香味。
石英敲了敲低矮的木门,院子里正在玩耍的两个小童看向他。石英拿出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看过去,摸了摸脑袋,道:“我跟家人走失了,能进来吃顿饭吗?我可以付饭钱。”
他现在没有内力,又怕做得太过,被星月派的人追过来,不得不谨慎行事。
那个大一些的男孩跑了进去,四五岁小童走了过来,懵懂地看着他道:“大哥哥,你肚子饿了?”石英没心思应付他,点了点头。
那小童伸手就往木头做的门栓上拉,但力气不够,拉了半天没拉开。很快,一个农妇从屋子里出来了,石英还没开口,那小童拉门栓用力过大,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这哭声吵得石英心情烦躁,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以往这种时候,他已经动手杀人了。
石英捏紧了拳,那孩子边哭边嚷嚷:“娘,把门打开,让那个哥哥进来,他肚子饿,肚子饿了难受,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