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常虽然派人抓了老于，可却并没有急着把人带走，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老于此刻脸色灰白，嘴辰也泛出些苍白，只低着头，仿佛瞬间失了生机，跟之前判若两人。
老于从上山到现在从没有过这种表现，星月派众人心内震惊，程家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怕成这样？
而且，掌门也姓程，明显跟程家是有关系的，众人在情况不明时，难得地保持了一致，沉默的同时管住了自己的眼神。
元薇道：“但这个人我用惯了，程宗主可否割爱？”
程明常这才正眼看着元薇，脸色……实在看不出任何情绪。
“放肆！”一道淡青色剑芒闪过，急如闪电，倏忽已至，快到让人看不清其中裹挟的是什么武器。
元薇身体僵硬，直直地盯着过来的剑芒，连手上的鞭子都没抬。关修文回过神来，抬手想扯元薇，但，已经来不及了。
剑芒掠至眼前时，转为纯青，寒气逼人，只是突然凝成一点后四散开来。
周围的议论声从那剑芒射出时起，便仿佛凝固了。围观的人里，就连那些世家大派都已无人再开口说话，他们被刚才的剑芒震慑住了，回过神时，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
元薇缓缓地侧过头，站在身旁的程逸持手上多了把剑，剑身还残留着寒气。程逸持手持剑柄，顺势将剑往程明常身旁的一个长老抛去。
长老抬手接剑，脸上震惊之色全然盖过了愤怒。那神色似乎传染了程家其余众人，除了脸色不变的程明常和事先见过面的程三秋。
那些新入程家的旁系子弟，仿佛也听说过些什么，此刻脸上神色也是千变万化。
程逸持道：“钱长老，你脾气得改改了。”他说完对程明常略行一礼，道：“父亲。”
程逸持稍一动作，纱衣浮动，飘飘欲仙，程明常和四大长老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竟都没出声。
父亲？周围的沉默瞬间打破，议论声像炸了锅一样响起。围观的门派里本来就有不少平时与程家交好的，与程家有些嫌隙的，跟程家地势较近的，把程家视为终生对手的。
这些门派有一个共同点，对程家的家事，尤其是丑闻，知根知底，甚至到了如数家珍的程度。
其他不那么熟悉的，也知道一些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各种真假难辨的话本子。程家作为久居神坛之上的超级大家族，江湖上各种猜测本就只多不少，且一个比一个夸张。
只有读的人不敢想的，没有那些话本子不敢描述的，反正有人看就行。真假没人去管，且传阅度广到让人心惊。
几乎是众所周知，程明常一心只放在程家和武功造诣上，许多人曾或明或暗，基于各种目的往他身边送各色美女。
据此事流传的版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些香艳至极的手段或偶遇，以及绝美的姿容。
但偏偏程明常生得明俊且十分专情，只娶了一个夫人，夫人产子没几年久病不愈，盛年离世后，程明常始终不肯续弦，更别说纳妾了，那些逮着机会就送美女的人全都碰了一鼻子灰。
因此程明常只有唯一一个儿子。
那些人契而不舍，偌大家业，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能行？幼子尚小，当时程明常又正值壮年，习武之人最是一根筋，一时半会想不开是正常，即便装装样子也是必要的。
两年之后，那些人又想，就算嫡子只有一个，不续弦先纳个妾也行，儿子总不嫌多，庶子也是儿子，再说了，女儿不也没有吗？生几个庶女，年龄一到，嫁人的事上又可以下功夫攀关系。
五年后，程明常仍旧不为所动，一时间人人都感叹他深情，甚至羡慕他离世的亡妻，尤其是一些仰慕他的闺中女子。
一直到程逸持十八岁继承宗主之位，各种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程明常作为程家族谱上有纪录的最年轻的宗主，继承宗主之位时也已经四十五岁了。
而程逸持十八岁时，程明常虽看着年轻，连白发都没有，实际却也已经六十一了。程明常退位后就闭了关。其他人再无机会送他老来得子之喜。
于是有人猜测，程明常不近女色搞不好是偏好男色，可之前也不是没人动过这个心思，但一样无功而返，而且这么多人盯着他，也没见到过程明常有什么男宠面首。
结论就出来了，程家功法会让人渐渐断情绝爱或者干脆不举。
这个结论不管是谁得出的，足以让已经写无可写濒临绝境的话本先生们杀出一线生机。
真假不论，有人买账就行，于是各个大小门派世家间又流传了一阵新的本子，大多流传在弟子间，但长辈们要说毫不知情，也绝无可能。
而这也是克炎派掌门最痛恨的地方，经常骂他假清高，惺惺作态。
克炎派在发家之前，齐均的父亲也曾动过这心思，把齐均唯一的妹妹送去过，但被直接回绝了。
后来齐家经过深刻反思，认为程明常可能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又让齐均忍痛割爱，把齐均姿容出色的青梅竹马给送了过去，但仍旧没成功。
这个被退回来的青梅竹马，正是齐均现在的正妻，他每每想及此，总是食难下咽。最后也冷落了正妻，纳了几房妾室。
程明常那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儿子，便与其父亲的清冷不同。
此子不仅从小天赋异禀，极爱打抱不平，又生性活泼，喜欢找人比武，还进步神速，年仅十八岁就通过家族考验，当上了程家宗主，打破了千年的年龄禁制，成为程家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三十岁之前当上宗主的人。
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当上宗主后，与其父亲的冷淡也不同，刚当上才三个月，就与人无媒苟合，犯了程家家规。被家族长老发现后，当即废除了他的一身内力，之后不仅宗主之位被废，还被从族谱除名，而他爱的那个女子居说也被当场斩成了几截。
更有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说，是被现场捉奸，捉奸的地方还不一般，有说勾栏院的，有说南风馆的，总之对方是个见不得光的下贱人。
难怪只能无媒苟合，这种地方的人，且不说清不清白，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程家也是断然不可能八抬大轿地抬回去的，就算做妾室，身份也低了，而且断不可能在娶妻之前。
这种说法流传最广，人们嗤笑不可能的同时，也忍不住暗暗思索，要是真的……那这位少年宗主的口味也真够奇特了。
而此时，见到这位只流传于各类话本中的少年宗主后，议论声纷纷扬扬。
“难怪程家气成那样，各方面都如此出众的宗主竟然做出那种事，简直就是被迷了心窍。要是我，凌迟那个勾引他的贱人都是轻的。”
“就是啊，别的不说，就只凭这张脸和身材，什么样的找不到？还至于偷偷摸摸。不过就算一时失足犯错，这程家也太狠了，简直不是人。”
“对呀，家规有儿子重要吗？我看那程宗主是清正惯了，舍不得他那身虚名，虎毒还不食子呢，名声还能比儿子重要？”
“是啊，这么一想还真不是什么大错，在我看来，甚至都不叫个事儿，发现了，找个地方偷偷把麻烦解决了不就行了？”
“我看搞不好是他老子想这么干，儿子不同意，这才起了冲突，俗话说情关难过，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可当爹的也不必如此绝情，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从小养到大，又如此优秀，不跟他爹一样清心寡欲也是件好事，造福多少闺阁女子，就算对方身份低贱，程家就当不知道，让人当个通房，等淡了就打发出去不就行了？完全不必如此极端。”
“说不定程家宗主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没看之前他身边那四个长老都敢公开跟他吵了吗？搞不好宗主是虚有其名，其实早被架空了，这才保不住自己儿子。人家这是杀鸡儆猴。”
“你这样一说，感觉事情又复杂了起来，似乎另有隐情啊。莫不是被捉奸，也是被设计的？”
这名话成功把议论引向了一条几乎人人都听过的小道消息。勾栏院？南风馆？
“那个小道消息肯定是假的，长成这样，只有神仙能配，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说不定人家什么都有了，就要找点刺激呢。”
“就是啊，也有可能有特殊一点的喜好，你没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吗？”
“衣服怎么了？他穿很好看啊，真是太仙了，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那是男宠服。”
此话一出，大家才注意到，男宠服？男宠？！
程家宗主唯一的儿子武功全失被赶出程家后，竟当了男宠！！
这真是当众打程家的脸，简直奇耻大辱……
星月派众人已经在四面八方的各种议论声中，第一次知道了程逸持的身份，以及某些不太好启齿的往事，一时间，他们脸上神色各异，心里五味杂陈。
而齐均此刻，却心情大好，刚才的阴郁已一扫而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他眼神不住地在程明常和程逸持之间逡巡，前者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神色姿态，而后者脸上则带了淡淡的笑意。齐均心里呸了一口，这父子两还真是一个德性，都让他火大。
那声父亲叫出口后，程逸持跟程明常互相打量着对方，都没再说话，此时，程明常突然开口：“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程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