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那副沉浸在伤心往事中的面孔,跟之前带兵放箭围攻他们时截然不同,仿佛两个人。太守之前在大厅上那气势,不像是能屈能伸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
众人正心下腹诽,程逸持看着太守笑了,道:“你就这样带我们进来,不怕引狼入室吗?我们大可以杀了太守大人跟令千金,然后夺取白霜,全身而退。”
听到这里,密室里一片沉默。
这是要杀人越货吗?怎么提前也没说一声。
石英突然抬头看向程逸持,眼神亮了亮。
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不会的,老夫虽说年纪这么大了,可还没有老眼昏花,看人从没走眼。”太守盯着程逸持的眼睛笃定道:“你不是这种人。”
程逸持没说话,这老头,看来是定要他帮这个忙了。他心里有些犹豫,毕竟时间不多了。别说找到杀师父的仇人,师父不在,过不了多久,自己能不能撑过劫数都难说。
良久,见程逸持没有答应,太守道:“算来我女儿进的也是大宗派,听她说里面强手如林,只不过她在里面人微言轻,说不上话。老夫别无门路,才出此下策,多有得罪。这白霜老夫今日是第一次拿出来。 ”
恐怕不是说不上话,依他们父女俩这强势的作风,只怕是方法试了不少,不是请不来就是请来的人不是对手,程逸持也懒得去戳破。
只是灵山,现在去了,凭他们目前的能力,怕也开不了。
“既然大人如此大费周章,诚心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程逸持接着道:“太守大人,可否将那山匪的底细告知,我们好商量对策。”
见程逸持答应了,太守面上一喜,但听到后面的话时,太守面露难色,心一横,道:“我虽然跟他周旋了几年,可对这人的底细,也是一无所知。”
眼看着一群人面色不善,太守赶紧解释道:“不过我知道他一定是某个门派的弟子,我安插进去的人曾经看到有个黑衣人来找他,还说什么当心回去领罚。”
这也叫线索?朱桥不禁恼怒道:“你不会是想让咱们去各大派要人吧,先说一句,我们不会去要,要了人家也不会给。你听过星月派吗?”
太守摇了摇头。
朱桥转而看着江露问道:“江小姐是武林中人,总该听过吧。”
江露被问的一懵,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想了一下,但确实没听过,也摇了摇头。
朱桥正色道:“没听过就对了,星月派就是个已经没落了的小门派,连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都被取消好多年了。你不会指望我们这些星月派的小人物,去挨个上门踢馆,替大人伸张正义吧。”
程逸持听到这里,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倒也不用这么老实。”
这倒确实有些出乎太守的意料了,他见程逸持身手不凡,本以为即使不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至少也是比较有实力的门派,竟没想到是这样。
太守一时间也沉默了。
程逸持看着朱桥笑了笑,转身对太守抱拳道:“既然帮不上大人的忙,我们就告辞了。”
程逸持一行人走出密室,刚走到大厅门口,那太守追了出来,急道:“诸位留步。”
听到这声,朱桥发现程逸持好像走得更快了,他也赶紧跟上,只听到后面太守边喘边大喊:“诸位等一等。”
“拦住他们。”
前面出现了两排手持弩箭的士兵。
又是这招,这老头有完没完?
一行人停下,那太守满头大汗跑来,弯着腰,边喘个不停边道:“老朽得罪了,刚才我太过失态,还请各位海涵,不要见怪,我、我刚才的提议仍然作数。”
“现在不是大人您作不作数,而是您的事情,我们能力所限,实在办不了。”朱桥提醒他。
太守喘完了,站直身体道:“是我刚才疏忽,一时间没能及时想起,这事我有办法,你们可以持观摩邀请函去旁观,这样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至于身陷险境。”
观摩邀请函,顾名思义,就是那些拿不到武林大会参赛资格的门派,派门中有潜力的弟子前去观摩学习的请帖。
这些只能观摩的门派里,有一直就不起眼的,也有曾经比较大的门派,因为外部或内部的种种原因逐渐没落的。
不过星月派应该算不上后者,从他们师父玄象真人接手开始,在江湖上就没有过任何传说。
他们师父接手了至少有五六十年了,广收门徒也是近二十来年的事。
二十年前,星月派只收了他们大师兄周行一人,外加几个杂役。
朱桥刚入门的时候,山顶上那些连绵的院落就已经存在了,只是比起现在,更为破败。
朱桥仍记得当初看到那些院落时的震撼、欢喜和曾经抱过的希望、立下的志向。
很久以前,星月派应该也是辉煌过一阵的吧,只是不知道是他们师父接手之前就没落的,还是接手之后没落的。
江湖变化越来越快,别说经过五六十年,甚至有可能是更长的时间,就是五六年间,一个名门大派,武学世家从兴盛走向衰落甚至消失的也数不胜数。
星月派当下,就是杂鱼中的杂鱼,搞不好连这都算不上。没听过是再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星月派众人虽然个个自视颇高,但也都能心平气和了,毕竟人总得面对现实。
按理说,观摩邀请函这种侮辱性极强的东西,大家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差,就是个恬着脸来观摩学习的呢?
况且没有实战,就没有反馈,也学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拿着邀请函去围观那些名派世家怎么相互吹捧客套吗?
可近年来,这些东西竟也需要靠关系,争抢才能拿到了,原因无它,经常在那些名派世家面前露脸,才能有结交攀附的机会。
症结就出在这里,众多小门小派在外被排挤、掠夺的越发厉害,而小门派之间也因为资源紧张和诸多原因摩擦不断。
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小门派,如果投靠的是相互敌对的中型或者大型门派,不管从前怎么世代交好,摩擦多了,也势必会最终水火不容,几乎没有例外。
而没有找到靠山的小门派,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不仅腹背受敌,极其危险,还很有可能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也无人问冿。
星月派虽地势极偏,仍免不了受到影响,只是这影响要小得多。
来找茬的只有附近几个实力差不多的门派。因为门派偏远,他们对当今武林的形势也并不清楚,否则哪还有力气内斗。
星月派那些凑热闹来参加掌门选拔大会的,除了争夺掌门之位积极,其他事也不怎么关心,更是少有清楚江湖形势的。
“太守大人这话的意思是,观摩邀请函你也有?”程逸持倒是知道这东西的抢手程度。
程逸持看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就猜到他们心里可能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得有途径才能拿到,程逸持不禁看向太守,此人的人脉可广的很。
“老朽确实有,只不过,本来是偶然得到,打算在有需要的时候做个人情的,因此邀请函一直放在库房里,刚才听到、听说你们没有参加武林大会的资格,一时间心理没有准备,没想起来这个。”
说完,太守面色里明明带着得意,还客套道:“实在是委屈各位了。”
此言一出,程逸持觉得这老头还挺有涵养,至少礼数周全。
星月派其他人听着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但终究也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可就是不太痛快。
偏偏石英听到这话,嘲讽道:“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竟连区区参赛资格都没有,难怪老用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朱桥气得剑也不拿了,直接一拳往石英脸上揍去,石英感觉迎面一股劲风袭来,正要躲闪,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此刻自己后背正抵着一把剑。
有这个常识是一回事,但愿不愿意承认就是另一回事了。其他人被当众羞辱,也想动手,只是,被抢了先。
见石英站在原地不动,朱桥再不迟疑,果然关修文跟他想的一样,这小子就是欠教训。
朱桥头一次觉得关修文无比顺眼。
石英眼睁睁看着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脸上了,他眼角猩红,这手以后一定要红烧了,还有身后那只。
拳风扫过,石英避无可避,拳至眼前,停了下来。
接着,程逸持把那手往下一扒,看着石英唇角微扬,道:“原来只是不入流的小门派?你来的时候不知道?他们应该告诉过你吧。”
石英皱眉,只听到对方接着道:“你既然这么关注星月派的事,不如干脆一点,加入我们怎么样?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小厮。”
他到底哪里像小厮?石英这次没有反驳,而是闭口不言。
跟这人耍嘴皮子,他从来没赢过,索性转过身懒得听。
见他如此,程逸持并不打算放过,接着道:“你要是答应的话,我就教你怎么防这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免得老是掉进同样的坑里丢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石英连眼都闭上了,这星月派实在太混帐了,一个两个都来找死。
可偏偏,他此刻又奈何不了他们,石英气得脑袋都有些发胀。
见此情形,太守有些惊讶和担心,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一个门派?”
“无妨,你就当是吧。没什么可担心的,一个孩子而已。”
听到这句,石英感觉自己的脑袋更胀了,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什么叫当是?太守虽疑惑,也没有深究,带着他们回到了厅内,并派人取来了观摩邀请函。
除了邀请函,还有一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