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燕山那把火终于燃尽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听说是烧得干干净净,连湖水都蒸得不剩了,更别说什么化蛇骨,连尘埃都没看到,只剩一个乌漆麻黑的大窟窿。
两人在其中一个小城分开,古德辣柯要把四哥送回佘山,而古德福赫要出发去找金蛇。
这几日“胜金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修行浅些的忽然发现自己吸纳不了灵气,再一内视,经脉上竟出现了细密的裂痕,灵气运着运着就跑光了。
药山的医师连同瑶族的毒师研究了几日,才终于下了定论——这所谓的“胜金丹”,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毒蛊!
这粒毒蛊借突破修行瓶颈之名,祸害了不少门派中的修真者,甚至还有瑶族的内门弟子,这一下算是激起了众怒,纷纷开始讨伐拿出“胜金丹”的苗疆女人。
古德福赫从古德辣柯这里得知了金丹蛊的存在,又发现这“胜金丹”的效用与金丹蛊如出一辙,立马就联想到了金蛇,不由得担心起她的安危来。
古德辣柯本也想帮忙,但四哥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迹象,他必须尽快把人运回佘山,只能是一路上多留意些金姐的消息了。
古德福赫循着金氏商铺留下的线索找了十数日,来到了一个名为扶桑的小城,一个掌柜告诉他金姐很可能躲来了这里。
与此同时,在扶桑城西南方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金钩掰藕正被几个瑶族弟子围住,而领头的那位,却是如今瑶族的大护法,也是金蛇母亲曾经的姐妹。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已被逼至墙角却仍面不改色的金钩掰藕,叹息道:“你真像你母亲。”
一样的大胆、一样的叛逆、一样的……天赋异禀。
凭借一枚小小的金丹蛊,竟将瑶族数人玩弄于股掌中,真是——奇耻大辱。
“要杀就杀,别废话。”
金钩掰藕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感,毕竟孤身一人又怎么逃得过门派联合追杀,她又不敢回佘山,生怕给族人带来杀身之祸。
“你应当也无意同我聊母亲的事吧……若不是你当年嫉妒我母亲,用腌臜手段逼她叛出瑶族,你也当不上这大护法。”
“要我说,瑶族最毒的不是蛊,是人心。”
说完她自己还笑了起来,果然是死到临头了,倒越发大胆了。
大护法神色冷漠,下令到:“如你所愿。”
一把匕首插入了她的丹田,生生地把藏在其中的金丹捅碎了。
这些人,已经被刺激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最擅长的毒都不用了,只用这最直接、最解恨的方式来下手。
金丹碎了,没有内力护身,这些年沾染的毒很快就会渗透至五脏六腑和经脉之中,不知自己会先死于失血,还是毒发。
瑶族人走了,她静静地坐在墙角,阖眼感受阳光的温度。
她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和家人们一起躺在古德豪私的后院里晒太阳,大家身上都会染上一种很好闻的气味,抱起来也暖烘烘的。
说来,也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怕连累到家人,她连封问候信都不敢寄出去。
正当她想法满天飞时,小院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你来啦。”
古德福赫先是看到了她半身的血,把惯常穿的白衣都染得赤红;再是那把插在她腹部上的、只露个柄的匕首。
他很想给她捂住腹部上溢血的伤口,但他的手却碰都不敢碰,声音也跟手一样抖得厉害:“金丹……还好吗?”
她弯了弯眼,坦然道:“碎了。”
“可能是我废掉这么多人金丹的报应吧。”但能为巴和四弟报仇,她不后悔。
古德福赫失力地跌坐在她身旁,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慢慢地爬坐到她身侧,伸出一只手臂小心翼翼揽住她。
失血过多让她觉得有点冷,也就顺势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作为螣蛇后裔,古德家的人体温都偏冷,但福赫知道她喜欢暖洋洋的东西,常常会用内力把身体烘暖再来抱她。
这次却没有,这个怀抱是冷冰冰的,她有些不满地抱怨着:“怎么这么冷?”
自然是因为秘术反噬,他现在已经吸纳不了灵气了,也转化不了内力,经脉和五脏六腑里仅剩的一点灵气还在抽丝剥茧般地回归天地。
但他只是说:“刚经历完一场大战,没恢复呢。”
金蛇扁了扁嘴,但还是很大度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对了,大哥和五弟他们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他顿了顿,“大哥和五弟都很好,已经回佘山主持事务了。”
“那就好,”她满足地眯了眯眼,“那我就能安心地去等巴和四弟了。”
然后在底下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凭借一己之力把那些门派给搞得乱七八糟的。
在失血与毒发的双重作用下,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你知道吗,古德福赫……”
这句话声音很轻,他听不大清,便把头歪向她,温柔道:“怎么了?”
她轻轻地哼笑一声,接着把话说完——“你是我养过的……最漂亮的小蛇。”
这句话一下就把他拉回了自己小时候变成原型缠在金蛇手腕上的场景,他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应道:“是我的荣幸。”
“那……当然。”
怀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赫舍蛇……要记得长点心眼,别被骗走了……”
“嗯。”他握住她失温的手,应承道。
“你要学会……适当地……撒撒谎。”
不用担心,他已经会骗人了,连她都没发现。
“你跟我学……”
“好。”
“每年烧纸钱的时候,古德福赫都会……想起金钩掰藕……”
他跟着学:“古德福赫会一直想着金钩掰藕。”
“哈,”她说,“就算这是哄我的……我也……很高兴了。”
她靠在最喜欢的小蛇怀里,在温暖的阳光中,沉入一场漫长的酣眠。
————————
佘山,古德豪私。
古德辣柯把四哥埋在了后院的榕树下,又在旁边给大哥和巴姐立了个衣冠冢。
他又想了想,干脆给自己和三哥也挖了一个。
到时候就要拜托金姐给他们处理后事了,他想。
没过几天,三哥背着金姐回来了。
他急忙迎上去:“三哥,金姐这是受伤了吗?怎么……”
古德福赫摇了摇头,他说:“只有我们了,小柯。”
他的笑一下僵在了脸上。
把金姐埋到其他人身边后,古德豪私里只剩了他跟三哥二人。
二哥跟族中长老交代了事情始末,也商讨了佘山的去处,最终决定由二长老接下掌门之位,反正佘山已经退出江湖,山中事务不会很多,二长老表示还能接受。
终归本性是蛇,佘山人除了修炼总是懒懒的,也没人对佘山退出七大门派有什么意见。
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两兄弟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赏赏花种种菜,在树下陪兄弟姐妹们唠唠嗑,日子也算快活。
古德福赫闲来无事还写了本小书,说要记录一下他们六人的生平,留给旁支的后代看,也算是一点趣事。
这本书写了两个来月,快写到最后一章的时候,他送走了古德辣柯——弟弟修为比较浅,灵力散尽得快,终究还是走在了他的前面。
也好,底下比这里热闹。
好了,回归正题,书的结尾要怎么写好呢?
他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了半日,最后落下了这么一段——
【我有时会想,如果能够重来,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但我又觉得,我们已然尽了自己所能,再次重来,也未必做得比当时更好;
世间事大都难料,亦难圆满,好在我们总算是问心无愧。
如此,这条路,我们就不算白走了。】
笔落至此,他们这一生,就算收尾了。
佘山弟子敲门来送桂花羹时,久久没有得到应答。他想起长老的叮嘱,绕到屋外窗子处,看见窗内长发全白的古德福赫正趴书桌上沉沉睡着,手边放着一本写好的《佘山记事》。
此时恰好一阵风过,似有人翻动书页。
正好第十章,结束[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回到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