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镜,给我弄点茶,再弄条热毛巾来。”伺候的丫鬟婆子全在底下撒欢着,我只好差遣怀镜了。
没过多久,怀镜递上毛巾和茶水,我喝了口茶,把毛巾往脸上一敷,靠在椅背上眯上了。
没眯多久呢,底下传来铁杏的声音:“小姐倒了!”
“倒你妹啊!”我说着揭下脸上的毛巾朝她扔去。底下确实倒了不少人,我见在场的都沾了醉意,趁还有人清醒着,朝银珠招了招手。
“这是几分得清吗?”
“小姐,我喝得少。”
“行,你找些婆子把那几个分不清一二三四的带回去休息吧。把铜香也给我拉下去,咦——你瞧她那样。”
“再等一会儿吧,难得大家今天高兴,我和金丝都清醒着呢。”
“那你自己看。我说啊你俩啊,回头拿两瓶酒回房接着喝吧。你都说了,难得高兴,别尽想着别人啦。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我说完,将最后一杯酒饮尽。
我本想作为主办方,守好最后一班岗,但我看底下除了金丝、银珠都差不多了,就拾捣拾捣回房了。本来就还有活要干,还是得早点闪人。况且没了领导,她们才更放得开吧。
“你也早点休息。”我朝怀镜说道。
其实往常没什么事,他早回自己那屋了,但这几日下来或许是跟惯了,这会儿还在边上杵着呢。他照旧不说话,却难得盯着我看。不知是不是喝多了,明明是幽寂淡漠的一双眼,现在却像在问我为什么不要他陪了。
“你也好几个晚上没睡安生了,快去休息吧。明早估计就你一个清醒的了,你还得负责叫我起床!”我说完赶紧把门合上。
甩掉脑中那双眼睛,我坐在书案前,沾上墨,开始写明早的方案。好在,入选、考核评审制度都是我的常规工作,不需要架构什么。虽然分得杂,情况也和之前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写完后方案后,我把笔一扔,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知道领到叫起任务的,是我们怀镜同志,我昨晚特意和衣而睡,就怕他第二天尴尬。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个闭眼服务。
我被人使劲推了两下后,醒了过来。本想逗逗他,却从眯着的眼缝中发现他正拿手蒙着自己的眼睛。我爬起来坐在床上,看他蒙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我穿着衣服呢,还穿了很多!”
他睁开眼缝扫了我一下,又别过了头。我低头看了看,也没露哪儿啊。
“水杯,毛巾。”我指挥着他一个个递上东西。
“你平时也是这样的吗?”我看着水杯里隔夜的茶水问道,显然他没反应过来。
我呼一下把冷毛巾扔到脸上:“挺好的,精神!”
古代的梳子齿太密了,梳个头得老半天。也指望不上怀镜,我便伸出两爪子,随便抓了两下,用套在手上的发绳扎了个马尾。拿上方案,直奔主院。
怀镜留在门外廊下,屋里只有老太奶奶和李嬷嬷。
我可算见到老太奶奶本尊了。一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大红色的锦缎衬得人老精神。手里拄着一把木制老拐杖,拐杖上雕着个什么玩意我也没看清楚。老太奶奶在李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起身去扶,老太奶奶摆了摆手,我便又坐了下去。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沟壑密布的皱纹却遮不去她眼中的锐利和谨慎。
“说说吧。”她坐下后并没有去碰我放在桌上的方案。
“乞丐的体质因与常人不同,所以年龄、身高、体重不作为筛选标准,根据体检时大夫出具的身体报告,身体重残或不能劳作者不得入选。有过犯罪前科的除偷窃外不得入选,身体残疾但仍有劳动能力的,按劳动能力分配。根据个人性格、技能、特长划分,对应王府名下不同类别的商铺。大商铺不超过五人,中等商铺不超过两人。老少男女错分搭配。
人员结构上,分直接劳动力和待培养劳动力,前者适应期七天,后者需经过商铺掌柜或者资深伙计一半以上认可,转为直接劳动力。一旦到店,按各家店铺规矩为主。适应期无工资,培养期工资减半但都包吃住。所有劳动人员,会经历不定期专人暗访考核。违反商铺规定,未通过考核的全部退回。违反规定的不再录用,未通过考核的,十天后才可再次申请参加劳动。
大致就是以上几点,详细的我都写下了,还附了不同结构的两个模拟实例,太奶奶有空可以看看。”
“一个晚上就能想出这么多,挺不容易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太太听完给了句模棱两可的评价。
“太奶奶还有什么指教,或者想问的,太孙女听着。”
“这些当真是你一个人,一晚上想出来的?”老太太问道。
“是一个人,但不是一个晚上。太孙女从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在想了。”
“五天还是六天前?”
“不,太孙女是指第一次见到乞丐的时候。”
“你当时,想的是什么?”
“我想救他们,可我不知道怎么救。”
“现在知道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前面是一条鱼的鱼,后面是渔夫的渔。”
“怎么,觉得老太婆我听不懂吗?”
“呵呵哪里啊,我只是想说清楚一点,这话容易引起歧义嘛。太奶奶,这些年来,做渔夫的本事我可一直在学啊。”
“就从那风月场所,秦楼楚馆里学?”
“从那里真的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越是三教九流之地,学的越多。”
“呵呵,胡言乱语。”
老太太笑着骂了我一句,我也跟着笑了笑。
“圣上那儿,又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自然不是圣上授意,我和周咏梅结了梁子,吏部尚书马承敏为同僚出气下手黑我,我当然要还的。一来一去间闹得大了,自会上达天听。我便把这次活动的所有行程,包括前三日的准备工作,四个小组的部署职能,乞庙内发生的大事汇集在册,供圣上参阅。”
我叹了口气,说出了她们都不知道的事:“这次活动明面上花了三千六百四十二两,实际户部发下的银子加上王府账上划走的银子,共有一万两。太孙女把这些银子,连着对账单,求赐匾额的折子,乞庙改造的企划书一起送进了宫。”
“整整一万两,你拿王府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还有你自己的心血去给皇家换面子,当真是往人脸上贴金啊!”
“这点心血不算什么,不把银子交上去才真要流血了。”我笑了笑说,“太平庙不单是收容乞丐的地方,以后还要收容贫寒的有学之士,心怀热血的江湖侠客。他们中很有可能就有下一个国之将才,栋梁之柱。太平庙也不会只有一个,等事后发展稳定了,必会遍布余皇各个州县。太平堂的建立,是功在皇家,利在千秋的大事!这一点只有先让陛下明白,再由王府表明心意,送上冠名权,才能让大家得到长久的照顾,让王府免受猜忌,保住我们所有人。”
“你要保住所有人,可你这样说了,谁又能保得住你啊孩子!”
“太奶奶放心,我自然没有全说,藏拙的事我可做了十几年呢,当然知道说到哪个份上该闭嘴。况且我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心胸宽广的爱才之人,有朝一日,或许我们莫王府就不用继续装疯卖傻了。”
“圣意难测,忧国忧民是一个好臣子的本分,却不是一个王爷该做的事,尤其还是个有钱的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