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尔氏暗卫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死去的少女应该是李珣的熟人，甚至可能还不只是熟人，沈安自然也不瞎。
他心中涌上些许不忍，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个游戏，这些人也只不过是游戏里的数据，但大约是游戏做得实在太好太真实，以至于他在对待他们时，时常会忘记他们只是NPC。
可他实在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沈安一时间有些无措，想了想，他看向楼兰，试图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建议。
大概眼神在信息传递上的准确性的确远不如语言和文字，尽管楼兰顺利接收到了沈安的眼神，他开口说的却是：“这些人应该出自同一个组织或者团体，虽然他们的衣服和武器上没有任何标记，但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一个相同的图案。”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下手边的黑衣人，沈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楼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扒开了所有黑衣人的衣领，而在这些尸体的左侧锁骨下方，全部都有一个相同的红色纹身。
纹身并不大，约莫只有一个指节长，图案呈长条圆柱形，沈安远看不是很真切，索性起身走过去，凑近一看，才发现这纹身虽小，但刺画得却很精致，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这是什么。
“这是……一根柴禾？”沈安的声音有点不确定，虽然这看起来的确就是一根柴禾的样子，但什么组织的标记会是柴禾啊？和人家那些青龙白虎骷髅头比起来，这也太……普通了点。
“这是尔氏暗卫的刺青。”李珣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他分明是背对着这些尸体，头也没回一下，却仿佛后脑勺上长了眼一样看见了这些纹身似的。
尔氏暗卫，沈安瞬间反应过来，那不就是前朝皇室的暗卫？
他问：“前朝皇家暗卫的刺青为什么会是一根柴禾？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这个图案是从饵童身上来的，当年盗墓贼买回饵童后，会在他们身上用烧红的柴棍烫出标记，主要是为了方便标明身份，要是人逃跑也好按着标记找回来，往深里说，还有一层意思，是说这些孩子就像柴禾棍一样，都是烧完就算的东西，据说那饵童皇帝身上也有一个。”
沈安明白了，这就和古代会在犯人脸上或身上刺青一样，兼具“实用性”和“象征性”。
大概是因为自己身上被打过标记缘故，后来尔太祖开始自己拉队伍，会在手下饵童身上都刺上一个柴禾图案的刺青，和其他普通饵童区分开。
他当上皇帝后，大概是怕太缺德要遭报应，就停了盗墓的勾当，但还是会继续从各种渠道搜罗小孩子，只不过不再是做饵童，而是做暗卫，打标记的惯例也保留了下来，只是以颜色做区分。
“这些人身上的刺青是红色的。”李珣连纹身的颜色都精准说了出来，“这代表他们是直属于皇帝本人的暗卫。”
直属皇帝的暗卫？
沈安不自觉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自己此前的推测大概确实有哪里出了问题，这些人是皇帝的暗卫，那李珣如果真是陵卫，他们应该属于同一阵营才对，但看李珣的样子，却是和与这些暗卫生死相搏的少女感情深厚……
沈安思量着，目光突然一凝，落在死去少女腰间的系带上——
在系带下摆靠右侧的位置，垂着一小截竹青色的细绳，细绳很短，又与系带颜色相近，看起来极不显眼，因此之前他并没有发现。
沈安凝神看去，那细绳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割断了似的，上半部分依稀可见一个没有完全散开的络子图案，下半部份齐齐断开，末端散成细碎的丝线。
他心下微动，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起来，目光在周围地上来回逡巡，很快定在了一旁断墙边上的碎砖残瓦之中。
“既然先生熟悉这些人，那这个让他们合起伙来对付的女人，您应该也认识吧？”楼兰沉稳冷静的声音在沈安耳边响起，沈安一边等待着李珣的回答，一边弯下腰，在凌乱堆叠的废墟中翻拣几下，目标明确地拨出一块灰扑扑的东西。
沈安从包裹里拿出一张手帕，擦净那东西上的灰尘和脏污，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一块椭圆形的木牌，约有半个巴掌大小，呈紫褐色，触手光滑细腻，正面刻着几朵简洁飘逸的祥云。
木牌顶部缀着一截青色的丝绦，沈安再次瞄了眼少女腰间系带上垂下的丝线，确认这两者的颜色质地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
手心与木牌接触处传来凹凸不平的感觉，沈安把木牌翻到背面，看到了一个令他万分眼熟的图案，那是一个繁体的“学”字，与李掌柜给他的那块玉佩背面一模一样。
果然……
仿佛一面铜镜被拭去表面遮盖的雾水，沈安心中一直模糊悬挂着的那个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
他抬起头，看向李珣低垂的灰白后脑勺，这个刚刚看都没看一眼，就把背后一地黑衣人的来历说得一清二楚的人，此时面对楼兰新的问题，却保持了一种固执的沉默。
沈安顿了顿，最终还是打破了这种沉默：“她是学宫的人吗，先生？”
似乎是被这句话惊动了，李珣倏地转过头，眼神掠过地上七零八落的黑衣人尸体，一秒钟都不曾停留，在沈安身上晃了一下，精准落在了他手中的木牌上。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下意识扭头回去看向少女腰间，然后也和沈安一样，发现了系带上散落的丝线。
沈安上前几步，在少女尸体身侧半跪半蹲下来，犹豫了一下，他把手上的木牌缓缓放在少女的腰间，他的动作很慢，确保如果李珣想的话，可以随时出手，或者出声阻止他。
但李珣没有，他垂着眼，沉默地看着沈安一点一点地把木牌放回了它原本的主人身上。
木牌顶部的竹青色丝绦与少女腰间的丝线凑到一起，因为编织精巧细密而尚未完全散开的络子在青年的努力下，被虚虚地接续起来，从依稀可见复杂精美的图案中，仍能窥察出主人生前对这块木牌的珍惜和爱护。
直到它在这场夺去了主人性命的围剿中被人一剑割断，如同垃圾般扫进破碎砖瓦堆里，再被不知道多么长久的时光落满尘土。
“这个络子打得真好看。”沈安用自己的手指把断裂的上下两截丝线捏合在一起，“她一定是个手很巧的人。”
“她叫景云，景色的景，云朵的云，是学宫第三十一代记名弟子，擅机关术，尤擅制暗器和火药。”
李珣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呜咽的风，好像只要说大声了一点，就会惊醒躺在地上的少女似的，“你说的对，她是个手很巧的人，那时候，她总能打出新的络子样式，然后很快就会在宫内上下都流行起来。”
沈安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当人们看到一个人的尸体，往往并不会直接感到悲伤，尤其是这个人是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时。
但当你听到一些她生前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一点也不重要的小事，顿时就会觉得十分的怅然可惜起来。
譬如她喜欢看书，总是不舍得折角，譬如她饭量挺大，一顿饭能吃三碗细面，再譬如她喜欢打络子，弟子牌上配的缨络几乎每周都会换个新的。
或许是因为越是这些生动而细小的事情，越能让人意识到，眼前躺着的并不只是块早晚会腐烂的肉，并不只是一个设定好的数据，本质和旁边的碎砖瓦没什么不同，而是一个消散的曾经生机勃勃的灵魂。
沈安觑着李珣苍白冰冷的侧脸，想，那么你又是谁呢？
这个在沈安心里萦绕了一整晚的问题又一次没能问出口，尽管好像是在回答沈安的话，但自顾自地介绍完少女的身份后，李珣并没有等沈安的回答，而是回头径自看向楼兰，“你也是学机关术的吧？命火引的是哪一种？天还是地？”
又进入了熟悉的名词猜猜看环节。
沈安在听到陌生名词出现的时候，十分熟练地在脑海中开启了搜索模式，然后搜刮一圈后，确定自己无论是在论坛，百晓门还是其他什么途径，都没有听说过“命火”这两个字，更不知道“天地”指的又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个，要怪只能怪梦回蓝星作为一个游戏的自由度实在太高，新手村时期尚且还有点能称为固定引导的东西，但走出新手村之后，就彻底变成了天高任鸟飞的模式。
想接任务？想学灵术？想打怪升级？都得靠自己去探索触发，而接取任务和获得灵术秘籍的方式常常具有唯一性，很多时候连攻略都不怎么派得上用场。
这一方面导致了游戏难度居高不下，但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玩多了有攻略可看的“简单模式”，玩家们好像反倒被这种如真实人生一般，没有小抄可以借鉴的游戏方式刺激得更加热情高涨，各种挖空心思进行探索。
由此带来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游戏中的各种灵术堪称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论坛上就会有玩家发帖分享自己获得的稀奇古怪的灵术，但在如此高频的分享下，灵术重合的情况依然并不多见。
就拿沈安自己来说，他迄今为止还没见过，或听说过有人获得了“文以载道”的灵术。
至于楼兰，沈安大概知道对方学的是制作机关的灵术，但机关与机关之间也不尽相同，据沈安观察，楼兰最擅长的好像是做机关兽。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只会做这个，事实上他也常做些别的东西，像囊萤，飞鸢，还有之前用来炸假龙神的烟花。
只是楼兰的机关兽做得格外好，但凡是他们打过的灵兽，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甚至还会在原型基础上进行一些扬长避短的改良。
而且虽说他做的只是机关模型，并非活的生物，但根据沈安的体验，楼兰做的机关兽并不只是个被人控制的机器，有时好像是有自己的智慧和意识似的。
譬如他那只黑狼就很喜欢被人梳毛，还喜欢吃手抓饼，第一次被它叼走手上吃到一半的手抓饼时，沈安都惊呆了，此前他一直把楼兰的机关兽和前世科学家们做出来的机器狗划等号，完全没想到机器竟然也会吃东西，随之而来的就是害怕，万一它吃手抓饼吃故障了他可赔不起。
还是楼兰反复向他说明这是正常情况，机关兽虽然不需要喂食，但理论上是可以吃东西的，沈安又亲自观察，见黑狼确实没因为吃掉半个手抓饼而出现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后来他还常常会特意带上一个手抓饼投喂黑狼。
沈安也在论坛里见别的玩家分享过，得到了类似制作机关的灵术，可基本都只是制作什么武器或陷阱之类的，没有一个说过能做出来像这样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机关兽。
倒是荆楚，作为他们三人中唯一的近战，是最朴素的一个，他应该学的是某种刀类灵术，在论坛中一众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近战灵术中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
要说沈安对楼兰的灵术不好奇是假的，尤其是在对方的灵术看起来既厉害又好玩的情况下，但灵术，尤其是这种一看就有特殊来头的灵术，算是个人**，在日常交流和一起打怪的过程中见识到，并自己私下做些推测是一回事，在对方没提的情况下主动打听具体信息，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安觉得他和楼兰的关系好像还没好到那份上，就像一起打了这么多次怪，但楼兰也一次都没问过沈安所用的是什么灵术一样。
但不问不代表不好奇，此时见有机会了解，沈安立即悄悄竖起了耳朵。
“都不是。”楼兰看起来明确知道李珣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否认了对方给出的两个选项，在AB中平静地选择了C，“我修的是心火。”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大家暑假快乐！
暑假就要结束啦，抱一抱所有要开学的宝宝们，新的一学期要顺顺利利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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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尔氏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