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阴冷潮湿的地底,黏腻腥臭的水草缠作一团,一脚踩上时浸出的污水很快将靴面晕成昏沉的深色。
他之前从没想过,璀璨繁华的长街与皇宫之下,还有这么一处深沟,藏着数不清的污浊。
身上的伤口又撕裂了,刚刚跳下天井时还被墙上腐朽的铁钩划破了衬衣。他想,自己这会儿的模样,怕是没一处不狼狈。
他们估计也觉得出乎意料吧,一个向来被用以度假的地方,此时此刻却危机四伏,几乎略有失手就会被那群怪物咬下一块肉来。
可他会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躲避,或是逃开那些危险。
终于,在淌过一条泛着腥臭味的地下河之后,他站在了那扇铁门前。
捂着胳膊上潺潺流血的伤口,脸色苍白的男人缓缓抬眼,目光一错不错看向深处。
铁链碰撞声随着他视线的出现远远响起,由远及近。
雪白的长发被夜风撩起,垂落到圈着黑沉铁铐的雪白脚踝旁。
周围一片漆黑,可这分雪白像是从未被淤泥沾染过,连空中的灰尘都在漂浮时绕过了这片净土,不忍沾染分毫——
含笑的男声清亮如水,盖过了地底闷湿的气息,落入人耳中仿佛清泉泠泠。
“你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人类。”
……
“哥哥,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发问的小男孩儿像是一只胖胖滚滚的汤圆,睁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奶声奶气道,“是什么新型的道具吗?”
苏珏盘着两条长腿坐在上铺,修长玉润的指尖飞速拼凑着碎小的乐高积木,闻言抬头望向对面坐下火车下铺的小孩儿,弯眸一笑。
他冲小汤圆眨了眨桃花眼,算是放了个电:“大概是吧。”
——虽然还不太懂他说的道具是什么玩意儿,但首先在气势上,他也不能被人压了一头啊。
小男孩儿还小,不明白大人那些用外表招摇撞骗的犯规技能,可他小小的脑袋依旧可以判断出一个事实……
坐在上面的大哥哥长得真好看,他好喜欢哦。
于是,他表现出了一个小孩子对喜欢的大人能表现出的最大热情——展示自己心爱的道具。
小汤圆兴高采烈地拿出一只小木偶放在地上,又拍了拍小手:“那哥哥,我也来给你看看我最棒的道具吧!”
苏珏:“?”
他看着那只小木偶在小男孩儿的巴掌声中瞬间变得巨大无比,木头胳膊甚至挤断了上铺床边的铁栏杆,脸上完美无缺的笑僵了一半。
这还不算完,拔地而起的木偶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木扣眼睛盯住了仰头看它的苏珏,面无表情。
苏珏:“……”
虽然他也没怎么指望这张木头脸能有表情。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他的心理准备看来还是没做好的,因为他那区区二十来年的世界观正在隐隐碎裂。
小男孩儿不愧是小男孩儿,非常没有眼力见,还在欢快同他炫耀:“哥哥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啊?你可以和它玩的!”
“……”苏珏重新笑得风度翩翩,“不了不了。”
真要一起玩,估计就不是他玩儿木偶,而是木偶玩儿他了。
好在小汤圆的妈妈听到动静火速赶来救场,她一巴掌便拍小了大木偶,急急把小汤圆搂怀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苦口婆心。
“哎呀小智,说了不能在关卡外玩道具了,要玩咱们也得回家再玩,怎么妈妈去趟洗手间就不乖了……”
明明是母亲叮嘱孩子不要调皮的正常语气,遣词造句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接受完这位母亲拉着小汤圆的道歉,苏珏仰头倒回床铺上,长叹一口气。
他敲了敲脑子里的系统:“狒狒,你还是再把这个世界的世界观给我瞅两眼吧,我受不住了——”
系统的机械音裂了几秒,才平淡纠正他话语的漏洞:“宿主,我叫修复者,不叫狒狒。”
苏珏:“这样亲切,既能让我不忘乡音,也能让你听起来就像我们人类的朋友,让我在这孤独的世界有了一丝温暖。”
系统:“……您真的是修道的吗?”
哪家道士会用自己家乡的方言玩谐音梗啊?!这嘴怕是用拂尘开过光吧?
——一天前,年方二十一的青城山道士苏珏,踏上了绿皮火车的卧铺厢。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二十一世纪好道士,秉承着新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他将听从师命,去和龙虎山上头的道士们对座问道。
再说得现代化点儿,就是他代表青城山去参加一年一度的道门友谊交流会。
结果交流会没去成,他一闭眼一睁眼,人还在火车上,坐也坐着上铺,火车却不是那辆火车,身边的乘客也不是那批乘客了。
据一个在他醒来后出现在他意识里的系统所言,他所在的世界的时空线因为bug和另一个世界时空线交错,原本只会形成正常的海市蜃楼景象,但因为他太倒霉正好卡在了它们的交界点上,于是……
就在它们重新分叉时不小心滚进了另一个世界。
而它作为时空的修复者,自然是前来协助他回到原本的世界,以便修复两条出现bug的时空线。
苏珏懒得去纠结它那些听着十分高级与高科技的形容词,简单总结了自己的处境后便开始苦中作乐。
得,道门交流会的代表没当成,一下子升级成两个世界的交流会代表了。
随遇而安的性子也让他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系统也说了bug正在修复中,修复完毕他就能决定在两个世界的去留。
即使归期不定,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然而经验告诉我们,当你觉得人生已经足够生草的时候,它往往能生长得更加繁茂。
——纵然安然如他,被修复者灌入这个世界的大背景和世界观后还是帅脸一歪。
这个世界与他原本的世界在历史上算是平行世界,但又不完全是平行世界。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兜尿布的小孩,都要进入一个名叫“卡俄斯”的关卡游戏进行各种挑战。
除了主动无限次进入游戏之外,所有在年龄范围内的人类每五天都必须进入一局游戏,否则将会被强行送入游戏。
没人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又是谁创造了它。连它的名字,都是各国首脑在联合国会议上商议后定下的,取自古希腊神话中“卡俄斯”的“混沌”之意。
游戏分为“生存局”,“晋级局”,“挑战局”,“秩序局”几种类型。
除了“秩序局”各国只允许专派的军队或相关的组织成员进入外,其他三种已经融入了所有人类的日常生活。
“生存局”正如其名,通过关卡后能获得供人生存的食物食品、生活用品、药品药材等。这类东西通关者除了用于自己的生活,大部分会送到特定市场以物换物,或到相应机构换作货币,以购买其他需要的物品。
“晋级局”则是玩家晋级所用。参与者通关相应局数后游戏等级也会改变,能进入更高级的“挑战局”。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凭此获得更好的生活工作与地位,成为领导者后甚至有办法躲开每五天一次的必入局。
“挑战局”关卡更难,得到的东西也更为珍贵。除了得到能兑换成大量货币的积分,还可以比“晋级局”和“生存局”有更大几率获得游戏的卡牌道具。“卡俄斯”作为真身闯关的玩命游戏,道具是保护自我提高通关几率的重要保障。
“秩序局”是维护世界所有游戏难度平衡的存在,也是关卡难度的巅峰。参与人员都是玩家中的顶级精锐与政府的专业人员,参与者在现实中获得的各方面待遇都极好。正是有这些人不断进入“秩序局”,其他等级的游戏难度才不至于失衡,他们在其中会带出大量珍贵的绑定道具。
游戏中的道具原型为各种颜色的卡牌,卡牌的颜色越深等级越高,白色为最次,黑色为最强。
使用方法是撕掉卡牌即可获得道具并使用,使用完毕后若是可多次使用的道具将会自动恢复到卡牌形态。所以卡俄斯游戏会允许玩家在任何游戏场合持有卡包。
卡牌分为很多种类,生活用具类、食物类、武器类、攻击类、魔幻类……它们各有其用处。
但在所有道具中,绑定道具是最特殊的一种。在绑定后除非持有者主动卸下或持有者死亡,否则无法再以任何形式卸下或丢弃。
且绑定道具绑定玩家只有两种情况:一.玩家是道具的获得者,选择与它绑定,二.玩家是被道具选中的人,道具自动绑定了玩家。
苏珏目前所在的国家是游戏秩序较为稳定的华国。在华国,每一个公民在十岁之后都可以在绑定舱中领取属于自己的绑定道具,道具品级随机。
毕竟绑定道具会自行择主,国家能给予人手一个的保障已经强过了多数仍处在大片混乱之中的他国。
刚听完系统介绍的苏珏还有些奇怪,出现这样的游戏,各国应该是各自手忙脚乱才对,可为什么系统还提到了“联合国”这种需要国际和谐才能运行的组织?
系统解释道:“挑战局以下的游戏场都是分国家地域而定,所以产出的东西也具有其相应地域的特性。”
“游戏刚出现时各国的确都乱了阵脚,几年的封闭管理之后才重新开始交流,因为各自游戏里带出的特产,慢慢恢复了国际贸易与世界性组织运行。”
“能恢复到这种程度,看来卡俄斯在这个世界真的常态化了啊。”苏珏挑了挑眉。
系统:“是的,毕竟准确算起来,卡俄斯在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几十年,最早的那一批人甚至都已经去世。”
苏珏感慨摇头:“啧,最新的一代怕是只能在历史书上看到没有卡俄斯的世界了。”
系统没打扰它家宿主突然出现的多愁善感,只是在再次介绍完世界背景后,一板一眼提醒他:
“宿主,我已经在华国为您伪造了一个身份,证件放入了您的行李中。”
“作为您被意外卷入世界bug的补偿,我会尽力便利您在这个世界的基本生活权利。”
“希望您能在这个险象环生的世界里,活到离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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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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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卡俄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