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湘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秦渊的车驶进小区里。
她以为秦渊又在执行警队的任务,所以才这么晚回来,一直远远地跟在车后。
直到看见简微扶着秦渊从车上下来,林潇湘走向秦渊的脚步瞬间停住。
她站在花坛旁边的路灯下,看着简微和秦渊好像亲昵地说着什么。因为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晰。然后她就看见秦渊低下了头,遮住了简微的脸。
秦渊低头的那一瞬间,简微几乎同时向上扬起了脖颈,那个动作就好像是在亲吻秦渊的侧脸。
林潇湘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紧。复杂情绪涌上心头,难以言喻的心痛,夹杂着莫名的恼怒。
不知道是气秦渊,还是气她自己。
亏她还一直担心秦渊,开完会就从南城赶了回来,结果秦渊身边已经有人陪了,看上去根本就不需要她,不是吗?
林潇湘扶着路灯站了许久,就像一块大石头死死压在她的胸口,憋闷地喘不过气。
她原来一直以为她可以做到,就这样陪在秦渊身边,不管以什么身份,只要能看着秦渊幸福就好。
可是她忘了,在爱情上,谁都大方不了。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秦渊和别人在一起,她接受不了,也做不到。她可以祝秦渊幸福,但是秦渊和别人的幸福,她并不想知道。
一点都不想。
林潇湘默默转身,离开了小区。她特意从南城回来有些多余,漫无目的地走在北城大街上,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她不敢回家。她害怕自己的出现,对秦渊而言,是不合时宜。她也没有勇气确认,秦渊有没有把简微领回家里。
她不想看见秦渊和简微站在一起。
林潇湘不知不觉,走到了仁和医院。她完全是下意识地照例查房,把每个病人的治疗记录都看了一遍,然后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夜。
一贯清醒理智的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爱情上失去分寸。
林潇湘无数次拿起手机,想要拨通秦渊的电话,最终也只是反反复复地看着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着的号码,一次又一次地把手机放下。
她没有质问秦渊的身份。
又有什么资格吃醋。
秦渊在单元楼门口和简微道别,一个人回到家里,没有让简微上楼。
她踉跄着走到卧室门口,因为酒醉,有些分辨不出方向。误打误撞,错开了林潇湘的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潇湘走得急,忘记了上锁。北卧那扇关着的门,被秦渊轻轻一推,推开了一个缝隙。
秦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走错了,想要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又忽然想到林潇湘当初再三叮嘱,不要进她的房间,就好像她的房间里藏着什么秘密一样。
她盯着那个已经打开的门缝,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强烈的好奇心,再也收不住了。她好想进去看一眼,林潇湘的房间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秦渊紧紧握着门把手,心如擂鼓。她借着酒劲,推开了那扇平常紧闭着的门。
房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并排摆放着的单人床。靠窗的那张床上,米白色的被子叠的整齐,靠门的那张床的被子却没有叠起,凌乱的掀开一角。似乎可以想象,睡在这张床上的人,早上起床时的匆忙。
秦渊的心一瞬间遭到了重击,这个房间和她们杭城的那个家很像,就连床上四件套都是按照她们从前的喜好布置的。
为什么...姐姐......
秦渊愣在原地。
林潇湘睡的那张床,是从前她的位置。
秦渊从前一直觉得,林潇湘很矛盾,好像很在乎她,又好像不在乎她。
因为如果在乎,当初为什么会狠心抛弃她?如果不在乎,现在为什么又心软收留她?甚至还在卧室里,摆两张单人床来怀念她。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林潇湘在乎的,怀念的,一直都是从前的那个妹妹。那个整天跟在她身后,一直叫着她姐姐的,小时候的秦渊。
她不在乎的,是后来爱上她的秦渊。
秦渊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原来林潇湘一直没变,对她流露出的那些关心和爱护,也并不是错觉。
只不过林潇湘对她所有的好,都只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妹妹,所以当年听到她说不要再做姐妹之后,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
她只想要她做她的妹妹,一个守着亲人界限,听话懂事不越界的妹妹。
是她太贪心了。
秦渊缓和了一下情绪,用身为一个警察的职业素养,仔细清理了地上自己踩过的,可能留下脚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从林潇湘的房间里退了出去。
然后关上门,处理掉门把手上留下的掌痕和指纹,就像从来都没有推开过那扇门一样。
她未经允许就进入到林潇湘的房间里,多待一分钟,都是冒犯。
秦渊对着空荡荡房间说了一声“抱歉”,也没有了回房熟睡的心思,只半睡半醒地躺在沙发,一直撑到天亮。
她给林潇湘发短信,询问她几点回来,需不需要她开车去机场接她。顾不上宿醉未醒的头痛,去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等着林潇湘回来吃饭。
然而饭菜都放凉了,秦渊发给林潇湘的消息,依旧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秦渊有些不安地翻看着她和林潇湘的聊天记录,试图寻找林潇湘这么长时间不回消息,也是很正常的旧例。
可是看遍了手机,却只有她保存在相册里,七年前的聊天记录截图上,有过这样的先例。
自从她们重新住到了一起,关系缓和以后,哪怕林潇湘回复她的只有寥寥数语,也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她的消息。
林潇湘不回消息,刻意回避她的感觉太熟悉,秦渊心脏发紧,忐忑地拨通了林潇湘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里又传出了冰冷的机械女声,秦渊悬着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她有些恍惚,总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和七年前林潇湘决定离开她时,莫名的相似。
秦渊握着手机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心痛到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林潇湘又想离开她吗?
不,不会的。
她一直都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对林潇湘没有一丝一毫逾越的举动。她已经逼迫自己放弃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林潇湘没有理由要离开她。
或许她是在飞机上没有信号。
又或许是她的手机刚好没电了。
秦渊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多想了。林潇湘已经答应过不会再离开她了,肯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食言。
客厅里摆放着的老式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动,一下,一下。每一声金属零件的碰撞,都考验着已经生锈老化的齿轮。
“当...当...当......”
指针划过表盘,停留在罗马数字十二点钟方向。时钟终于奏响了死气沉沉的悲鸣。
秦渊放下手机,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她站起身,默默地回房间里换上了警服,面色平静地出了门。
林潇湘又食言了。
她也不会再自欺欺人了。
如果是七年前,她一定非要找到林潇湘不可,哪怕是把北城翻个底朝天,也要问她要一个结果。
可是现在,她不想了。
没有意义。
林潇湘可能还在南城,也可能已经回了北城。可能一个人在医院里,也可能正和同事在一起。
她没有回消息,也没有回家,就表明了林潇湘现在不想见她。
这就是结果。
警队的反恐演习,秦渊是一个人参加的。
这次反恐全真模拟演习,由特警和武警总部,分别派出了实战部队的精英,扮演反方犯罪团伙,和北城刑警总队,进行作战任务对抗。
以往警队的每一次反恐演习都是点到为止,这次让带家属一起参与,大家都觉得很新奇,到了模拟场地以后还在互相聊天,等待刑警总队的队长云初下达演习开始的指令。
可云初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我老婆不见了!”一个年轻的男警员,面色铁青的跑过来,显然是有些害怕。
“我女儿也不见了!这里没有信号,手机打不通!”一个女警员声音颤抖的应和。
众人闻言,全都变了脸色,纷纷去寻找自己的家人。明明刚才还在附近的大活人,竟然在一群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这是...演习开始了吗?”
“不会真的有什么危险吧?”
因为牵挂着自己家人的安危,就算明知道是演习,气氛到底还是紧张起来了。
众人全都收敛了方才说笑的模样,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认真态度,寻找线索,解救人质。
或许是因为心无所虑,或许是因为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秦渊这次演习表现得格外英勇。无论是谈判对话,解救被挟持的人质,还是实战对抗,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果断开枪击毙隐藏埋伏着的敌人。
秦渊是第一个拿到最终任务线索的人。
解救云初。
在任何一次作战任务中,作为领导者的指挥官都承担着最重要的角色。当指挥官被挟持,所有作战指令都无法下达,整个队伍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自古如此。
秦渊拿到线索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三个小时的演习,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模拟场地很大,大家走得又很分散,现在回去叫人,时间肯定来不及。
完不成最终任务,这次演习就宣告失败了。千斤重的担子,现在全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根本没有时间犹豫。
秦渊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六颗橡胶弹,全都压进枪膛里。她按照线索指示,搜寻到了一间冷库门前。观察了一下左右都是死路,断定云初肯定被关在这间冷库里。
只是不知道里面埋伏了几个人,她一个人从正面闯进去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
秦渊抬头看了一眼棚顶的通风管道,她差不多可以钻进去。只是身上的防弹衣太厚重,穿着僵硬厚重的防弹衣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爬行,有些不便。
她冒险脱下了防弹衣,拆下通风管道外老化生锈的挡板,踩着窗户上的防盗栏爬了进去。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看见云初的手脚全都被铁镣铐绑死,半吊起来的时候,秦渊的心脏还是止不住一阵发紧。
她头发散乱,脑袋低垂着,看上去了无生机。身上的警服也已经破损,白皙的肌肤上,满是鞭痕。
这个场景太逼真,秦渊已经完全分不清这是演习还是现实了。
倒计时还有最后十分钟,冷库里响起了“滴滴”的定时炸弹的声音。
秦渊看准了冷库里两个歹徒的方位,从通风管道里跳了出去。她果断出手,犹如神兵天降,抬手“砰”、“砰”两枪,击毙了那两个拿枪挟持着云初的歹徒。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秦渊看那两个人倒下,以为已经安全了,放下手枪,正要上前解救云初。忽然看见一把黑漆漆的枪口,抵在了云初的脑袋上。
她在通风管道里视野受限,没有发现冷冻柜底下还埋伏着一个人。
秦渊举起手枪,想要扣动扳机。可看着敌人那把冰冷的手枪,死死地抵在云初的太阳穴上,仿佛只要她一开枪,下一秒就能看见云初崩裂的脑浆。
她犹豫了。
然后她就看见那把黑漆漆的枪口,朝向了她。
“砰”的一声枪响,秦渊受到子弹的力道冲击,整个人向后摔了过去。她没有穿防弹衣,左胸口的心脏位置仿佛被人拿锤子,重重锤了一下。
橡胶弹直接把她的警服烧穿,在皮肤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灼痕。
好痛。
秦渊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冷库里的定时炸弹发出了急促的声响,紧接着就是一声模拟爆炸音,宣告着这场演习的结束。
“你的任务失败了。”云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秦渊勉强抬起头,一眼望进她的眼底。
云初的表情不悲不喜,没有对她任务失败的责怪,只是问了一句:“开枪的时候为什么要犹豫?”
秦渊低着头没有说话,方才拿着枪的右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云初也没指望秦渊会回答,自顾自说道:“身为一个警察,就注定了要站在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上。我们是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障,穿上这身警服,责任就大于天,不能再惧怕死亡。手中枪口朝向敌人的时候,扣动扳机就不能再犹豫。你晚一秒开枪,敌人枪口就会毫不犹豫地朝向你。人民警察不怕牺牲,但是没有必要制造毫无意义的牺牲。你犹豫的结果,只有死亡。你也会死,我也会死,或许还会有更多人,因为你没有及时扣下扳机而死。”
云初说到这里,像是想起来什么往事,脸色的神情黯了黯。只一瞬,又恢复了平淡。
“012157!”
“到!”
秦渊被叫到警号,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
云初看了一眼秦渊,语气郑重地命令道:“以后执行任务,不准再犯同样的错误,听明白了没有!”
“012157清楚明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锁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