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穿越实验室准备下楼。学长匆忙地跑来请教他，往他手里塞图纸：“快，学弟，帮我看看哪里不对劲，这个部分肯定有问题。”
埃扫视一眼，漠然地把图纸交还：“抱歉，画工太差，我看不明白。”
“我去重画一遍！”学长跑回去和其余人扎堆，小声说，“他真的和伦勒涅斯教授越来越像了！”
另一个人解释：“不，是你真的画的太丑了，我也不想看……”
“别管这个，反正就是像！”
埃的听力极好，听到后驻足。
很像吗？
他隐约想起前辈似乎在之前劝告过他，但他的决心太强，把建议过滤了一大半，如今几乎不记得前辈具体向他传达了什么。
但明歧的建议突然冲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他向前迈了一步，头脑有些昏沉，全身冰凉。
学长们见他定格，意识到他听见了讨论，慌忙地跑过来解释：“对不起，不要介意，我们只是随便说说……”
“我是指你的行事风格和教授很像，干脆果断，从来不会拖泥带水……”另一个学长连忙把两人往好的方向夸，“你别一副放空的表情嘛，很吓人的……”
“请不要说话。”埃打断，脸上没有了血色，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眼前一片空白。
“喂！”学长们扶住即将昏倒的埃，把他按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扇风，“疲劳过度？稀有金属中毒？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埃瘫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正当学长打电话通知医务室来抬人的时候，埃突然笔直地坐起来，睁大的双眼炯炯有神，红色光芒一闪而过，伸手扼住了那位学长的手腕，拇指挪过去，精准地按下了手机的“结束”键。
埃点头回应说：“我没事，请不要担心。”
“你怎么了？”一群好奇的面孔凑在他面前。
“请让我安静地待一会儿，没问题，谢谢你们的关心。”埃忽然眯起眼露出微笑，与之前判若两人，令众人内心怦然一动。
这么可爱的小青年，刚才是怎么把他和伦勒涅斯挂上钩的？
埃平静地坐了很久，闭眼冥想，没人敢打扰他。随即他起身前往电梯，到达地下研究室，与伦勒涅斯见面。
“你迟到了。”伦勒涅斯开门见山地表达不满，“现在的人都这么懒吗？这是乌尔山脉特有的S90金属，经过一千七百度的灼烧，强度可以达到10P，时间要必须控制在两个瞬点，受热要均匀……”
伦勒涅斯逐渐开始自言自语，研究室中的老师们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对于经验不足的学生，基本不知道这个教授每天都在念叨什么。他从来不会把复杂的概念简单化，在授课方面极为失败，学生对他的教学评价相当糟。
“水太热，把你的手拿开，”他正在专心做实验，突然瞪着埃，“你就这样看着吗？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吗？不会干就呆一边去，别在我旁边晃！”
并没有“晃”的埃乖巧地后退两步，静静等待伦勒涅斯做完实验，看着教授捏着新生成的金属大喊大叫。
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周围老师的反应。没有老师理他，好像搭理了他会引发奇怪的后果，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继续沉默。
“教授，”等伦勒涅斯略显平静后，埃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工作。”
“不适合？”伦勒涅斯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惊讶，“那你还有什么适合的？”
“还有很多事情，都适合我做。”
“你知不知道你在这个领域是天才？”
“在别的领域，只要我努力，我也是天才。”
伦勒涅斯用力拍桌，激动地咆哮：“你想说什么？想说你要走？”
埃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焰影响，他此刻十分冷静：“是，我忽然想明——”
伦勒涅斯却不等他说完，就粗暴地大声打断，面门上暴起青筋，音量与他的娇小身躯根本不符：“你知不知道你对我研究的领域有多重要？你是天才！绝对的天才！和我一样的天才！别人都不懂！只有你会懂！我会把我所有的理论都交给你！你会成为我的继承人！你会比我走得更远！”
老师们已经围上来，防止发脾气的伦勒涅斯突然暴走。伦勒涅斯果然要扑上去打埃，被老师们拦下：“冷静！你在干什么！太幼稚了！”
被三个老师同时拦住的伦勒涅斯继续对埃咆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看重你！只要有我在，你可以不用考试就被这所大学接收！你是我的学生！你干别的都是废物！只有这里才是让你价值最大化的地方！你是傻了才要放弃！谁在阻止你！是他们在嫉妒你！”
埃欲言又止，被骂得脸色苍白，却没办法把这当做“路人甲的语言”而过滤。
一个老师搭住埃的肩，轻声说：“没关系，他经常这样，把他晾一会儿就好。”
伦勒涅斯这次的火气却不同寻常，挣脱了三个男老师的控制，径扑倒埃。
老师们发出惊呼，想要拆开他们，却发现两人滚了一圈后形势逆转，埃轻易地把伦勒涅斯正面朝下地按在地上，控制住他双手和双脚。
老师们这才想起埃是骑士出身，力量非常了得，根本无需担心他安全。
伦勒涅斯咆哮：“放开！”
埃轻声说：“请你冷静，否则我只能让你保持这个姿势。”
老师们来帮忙，对埃说：“我压住他，你先走，过几天再来。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担心。”
“不必，我有话想要现在就说完。”如果过了这个时间点，他这突如其来的表达**很可能消失。埃再问伦勒涅斯：“抱歉，可以控制你自己吗？可以的话，我就松开你。”
“放开！”
“是。”埃松手。
伦勒涅斯自知打不过埃，只能气喘吁吁地后退两步，睁大眼睛瞪着埃。埃好像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伦勒涅斯的面容，因为不修边幅而显得格外苍老。
“请坐。”他恭敬地朝对方鞠躬，再对周围老师说，“请你们暂时散退，我想要单独与教授说话。”
老师们礼貌地与他们拉开距离。
伦勒涅斯依然站着，怒气不消：“有话就说！”
“请先把你手里的工具放下。”埃知道伦勒涅斯刚刚抓了一件东西放在背后，似乎不打倒埃不罢休。
伦勒涅斯猛地把手里的东西丢向埃，突然瘫坐在椅子上，丧失了全部的生气，成为一尊无法入眼的颓废雕像。
埃握住双手垂放在腹前，再向他鞠躬一次，轻声解释说：“我早就该意识到这点的，但我太愚蠢，竟然现在才明白过来。我应该一开始就拒绝你，如今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伦勒涅斯气得颤抖，声音也发颤，青筋好像要蹦出脸上那层薄薄的皮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了解我，我需要告诉你：我努力到现在，不是为了把自己局限在封闭的研究室里。我知道研究室很适合我，比任何地方都适合我，然而……”
“我不了解你？”伦勒涅斯突然又激动地起身，湿润的眼中闪耀着光芒，脸上弥漫出怪异的笑意，“你真以为我是个除了研究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你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就算你还年轻，还抱有可笑的幻想，但别人怎么看待你，你会不知道？”
埃否认说：“你认错我了。”
见埃真的没有一丝自知之明，伦勒涅斯突然又愤怒地大喊：“你和我一样！我们才是一样的！我们和他们根本不是同一种人！不用再挣扎着让他们接受你了！他们根本不会理解！我们就呆在这里，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这样不好吗！这样足够了！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埃继续微笑着否认：“我和你不一样。”
“你——”伦勒涅斯扬起手朝埃打去，最终却停在埃脸颊边。他的眼泪滚落，自己吃了一惊，周围老师们也惊讶地远远看着。
伦勒涅斯失态的情况经常发生，却是第一次看见他掉眼泪，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悲伤。
埃平静地解释：“你在用你的想法揣摩我，但我真的和你不一样。”
伦勒涅斯收回手，痛苦地侧身蹲下，大口大口喘息，努力控制自己的生理机制。
他把埃当做了他自己。
他想要让埃少走弯路，就好像他想要把他毁掉的前半生在埃身上重塑。
“你迟早会……”他哽咽地发音，“会后悔……迟早要……”
埃俯视他：“就算我们是一样的，我也决心要过上与你不同的人生。”
“……”
“我一直在改变，我一直在进步，我不能退回原点。”
“……”
“我说完了，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埃再对伦勒涅斯鞠躬，径直离开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