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村口重新恢复寂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她踱步往回。
巨大的法阵笼罩在村子上空。
今天是朔月祭、是她经历的第三十六个朔月祭，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和三年前她见过的第一个朔月祭相比，此时的法阵上星星点点的黯淡就像个漏风的篓子。
没有漫天的光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条落在村子几处。
董月娥知道，那些是她接下来半个月要处理的魂柱们。
作为被封印镇压的主尸，婆婆没办法对魂柱动手，自己便是她破封而出最好最及时的刀。
桃灼剑熟练的飞上半空，承接属于它的那道光。
她稍稍关注了片刻，最后却把全部的心神放在全村光柱最粗最耀眼的屋子里。
她就在老槐树下站着。
屋子里刺耳的惨叫像针一样，绵绵不绝的扎向这个村庄。
足足有一个时辰，里面似乎只剩下微小的喘息声，董月娥这才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素色的衣裙。
这一次，她不是为孟嫦收尸。
而是弯身将槐树下身子僵硬，伤痕累累的两只黑猫放在衣裙上面。
“再晚来几个时辰就好了。”她对它们说。
它们身上的伤痕董月娥再熟悉不过。
这两只黑猫一直陪伴着婆婆，每次朔月祭都是它们伴着婆婆度过。
婆婆身上的戾气重得她都不敢在后半月靠近这里，这两只黑猫却还是如约来陪伴。
她将它们抱在怀里，恭敬的敲响第一间屋子的门。
“婆婆，是三娘。”她不卑不亢的说。
“走！”里面人的声音粗嘎，带着股虚弱的味道，但该有的戾气还是从齿缝里漏出来。
“三娘有法子让您半月后，可保留三成神志。”她直截了当的说。
“你有什么办法。”里面人冷哼，毫不客气的说，“连老婆子一半本事都没学会，少来我这晃悠！”
董月娥待在她身边三年，早习惯她不留情面的说话方式，所以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您不试，半月后能有神志的可能性连一成都不到，如今三娘可提两成，总没有比这还差的结果。”
“您若是怕伤了我……”她顿了顿，“半月后死和现在死，对三娘来说，没有差别。”
“如今，三娘在救自己，也在救苍生不是吗？”前半句绝对是董月娥的心里话，后半句则有待商榷。
里面人沉默了一阵。
“你打算怎么做？”她在妥协。
董月娥嘴角轻勾，快速的回答道，“田家祠堂守护阵的下面还有一处叠加阵法，田家历任顶尖天才在出山之际都会留下一个法印镇守家祠。三娘发现，上一个留下的法印天才将历任法印结成了个后天困阵……”
她还没说完，里面的人就打断了她，“你该知道老婆子着急破阵的原因。”
若不是那孽畜兴风作浪，她的计划该在三十年后，何至于……
董月娥被打断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镇静的接着说，“惨死的万人三娘已让人着手超度，血珠有人牵制。”
“三娘可为您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半月后，我会如期将最后一枚魂柱斩去，您可在困阵中躲过戾气爆发最癫狂的时刻。”
斩断旱魃获得力量的第三阵供给源头，董月娥有信心能拖住旱魃一个月。
见里面人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她接着放出筹码，“至于那困阵，虽有田家历代精英法印加持，但最后一任博采众长演化困阵的天才名叫田俊民，他那时才二十四岁，那个阵法至多能镇压住您一个月。”
“你……”她出声了，“说的是真的？”
“三娘不会拿自己的性命说笑。”
“我跟你走。”木门久违的打开。
眼尾赤红，一身凶煞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
她眼神停留在董月娥手上，猫瞳里似乎闪着什么。
她说：“埋远些。”
埋得离她远一点，别脏了它们的黄泉路。
……………………
村子里的某处，本该是废墟的地方，在几天时间内，隆起了坐木制高楼。
董月娥本只想让新来的任务者们合力盖一间小木屋，不那么磕碜就行，没想到任务者里面有个姑娘手上有活，硬生生将小木屋整成了如今这般三层塔式的华丽小楼。
那是原本被庞龙炸毁的祠堂旧址。
猫婆婆站在楼下，眼里除了惊愕还有一丝怀念。她里面明白了小楼里放了什么。
她白了旁边人一眼，“有时间做这些表面功夫，不如多挥几下剑。”
“你看看你的剑法，三年了还是小成，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猫婆婆也不管世上有多少人连入门都进不了，她就是想教训她。没有其他理由。
董月娥恭敬的挨骂，然后等猫婆婆准备好后，她退至一旁，手印翻飞。
复杂的法印迅速在她手上成型，她长袖一挥，将成型的法印甩在小楼的门口。
小楼外围先是荡起晕黄色的光罩，在法印碰触到的地方，光罩像是冰雪消融一般退下。
“婆婆，入阵。”董月娥高喊出声。
“用你废话，老婆子教的你阵法，这点我看不出来？”猫婆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骂徒弟的机会。
矮小的人影飞身而入，她进入的那刻光罩迅速将人吞没。
董月娥看她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小楼。
她缓缓的松了口气，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完成。
小楼里，自己将从每个废墟深处的骨灰坛子都摆了进去。被游离排斥了七十年，她随后的时光里应该能和曾经朝夕相对的伙伴好好说会儿话。
说不定这样，婆婆她能原谅自己骗她的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法阵的最后一个法印不是田俊民，而是她这个冒牌“田俊民”。
估计婆婆这会已经在里面骂，“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董月娥马不停蹄的加固着阵法，自然没看到她身后的草丛里有人影在窜动。
草丛掀开，锋利的匕首笔直的往她后心处扎过去。
“董月娥，去死吧！”
董月娥翻飞的手印没有丝毫慌乱，她甚至没有停下来，也没有躲避。
不是她不怕死，而是有人不会让她此刻死。
拿匕首的手被人抓住。
田小菊尖叫，“姥姥！”
“她会杀了你的！”
“小菊，不要任性。”出现的田老太一手抢过匕首，另一只手一掌就将人劈晕。
“村长对外孙女下手也不留情啊。”董月娥瞥向被人抱在怀里晕过去的人，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小心眼又开始记仇了。
田老太被嘲讽后也不生气，她看着眼前的高楼，缓缓说道，“半个月后，你带着小菊离开，你答应了，我便不会为难你。”“否则，凭你练气六层的修为，你杀不了我。”
“你有问过小菊的意见吗？”董月娥不急着回答，反问道。
田老太沉默了半晌，“这里是寿山村，她姓田，不该待在这里。”
“我答应。”
董月娥承诺。
半个月她是得离开，至于带不带走的问题，终归会有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