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沈煜只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垂着眼看他。
那双灰色的居家拖鞋和他的主人一样，是沉稳的、冷静的。或许也是淡漠的？
沈煜伸手，按在了小朋友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不开心了？因为我骂你？”
是很温柔的很温柔的语气。
land瞬间就红了眼眶。使劲摇头。“我没有不开心，今天不开心的人应该是你。但我让你更不开心了。队长对不起。”
自然而然的哭腔，让人于心不忍。
沈煜：“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因为别人那样说你，我看了都生气。”洛屿抬起头和他对视，原本弯曲的背此时挺直了。
“不就是一个退役选手的垃圾话，说就说呗。这么些年被说得还少了？”
可是你这么好，他怎么能这么说你！洛屿在心里想。
沈煜拿起他的一缕头发，用一根手指缠着。“还是说你见不得别人说我？”
“当然不行。”洛屿几乎是喊出来的。
他太激动，没看到沈煜眼底的那抹笑。
他歪了一下头的同时抬了下眉尾，“哦？”
“那会儿你才刚打世界赛，没赢他很正常，他都打了快五年了，可以说得上是老前辈，也还是教练退役后他才拿的冠军。他更不能这样嘲讽你是因为他走了你才拿第一的。”
沈煜松开了那缕头发，说：“开来给你开个小号是对的，万一你用大号去和别人对骂，很危险。”
“我……我没想着去骂人。”一句话说得很没底气。
“但你有情绪。”
洛屿没法儿辩解，他就是有情绪。一想到有人这样大肆嘲弄沈煜，他就受不了。
“我有情绪不应该吗？”
沈煜提醒他：“clock、summer、宁哥，还有教练，大家都是一个队的，他们没有像你一样。”
沈煜本想旁敲侧击，让小朋友发现他这样激动很可能是因为对自己有着一些特殊感情。
但小朋友理解显然不到位。“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么情绪化了，我会克制的。后面我都有很听话。”
沈煜笑了，“走吧，去复盘。但我给你提个醒，你今天肯定要挨教练骂。”
复盘结束，钟林伸着懒腰走出了会议室的门。“哎呦喂，今天这一天可累坏了。腰好痛啊，summer你帮我捶捶？”
夏郁青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
今天托bear的服，全员状态在线。当然land免不了被教练痛批了一顿。
唐经理特意点了夜宵给他们。
大家坐在客厅愉快地撸串。
唐经理给自己开了瓶啤酒，刚打开盖就收到教练的眼神。“就一瓶一瓶，我自己喝，没给他们点。”
张教练：“比赛期间，全员戒酒。怎么你不是ES的？”
“我当然是啊，但我又不用上赛场。”
张教练抱着胳膊不说话。
唐乐拗不过他，“行行行，我倒了去。不过你在家也这样的话，嫂子不跟你急眼？”
“……”张教练一时语塞。妻管严的他在家里没啥地位。“我老婆能跟你一样？”
钟林嚼牛肉的劲都大了一些，不满地说：“我都打了一天训练了，晚上还得吃狗粮？没天理啊。”
沈煜：“这就是狗粮了？”
那天land给我给我煮粥的时候，你不吃得津津乐道的？
想起那碗粥，这满桌油腻腻的夜宵沈煜就吃不下去了。只拿了瓶饮料喝。
钟林嘴上说着吃狗粮不爽，但又十分好奇嫂子和教练的故事，起哄让教练多说点。
沈煜听着听着就把注意力放到了land身上。小朋友要是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子？
land和教练坐得有点远，为了听故事他身子往前趴，双手拄在膝盖上，手捧着自己的脸。
听得太认真，烤串上的油沾在他嘴角也浑然不知。沈煜抽了张纸，递到他嘴边。
洛屿被一张纸勾回神，起身想要接过队长的纸巾，然后沈煜就上手帮他擦了嘴。
“队……队长，我自己来。”他想要自己拿过纸巾，沈煜就抽回手。
“擦完了。还吃吗？”沈煜又用那张纸擦了擦手，然后丢进垃圾桶。
洛屿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纸上了。“不吃了。”
“饱了？不应该啊，你这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真的饱了。”
不仅饱了，听故事的心情的没有了。
洛屿现在满脑子都是队长帮自己擦嘴的画面。
一群人在吃吃喝喝，网上却为这件事情吵了整整一天。热搜稳居一位到晚上也没消停。
大家各自回房间后，洛屿打算心平气和地再看看微博。
还好，所有战队的粉丝现在一直对外，都在说bear不知好歹。只是其中夹杂着几个黑粉的言论，很是扎眼。
洛屿点进评论，看到大家都在骂他就放心了。
【你打嘴炮这么厉害，有本事你去拿世界第一给我看看啊。就你这样的进战队都没人要】
【煜神拿冠军那一年，二三四名全是韩国队，人家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来争了光，你在这舔别人？】
【冒昧问一下您下游戏了吗？有段位吗？没有的话别在这叭叭】
突然，一条特别关注的消息弹出来。
SE-stellar：分享图片。
洛屿点了进去，沈煜发了一条新微博，连文字都懒得配。
图片是那天自己随手拍给他的，金鱼草开花的图。旁边的小金鱼也入了镜。
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安抚了不少粉丝的心。
【这花花开得好好看啊，小金鱼也好可爱啊】
【煜神千万不要因为那个垃圾说的话不开心啊】
【老公，以后这种日常可以多发一点！】
【HYC-nine：心情挺好啊？还有空养花？】
沈煜回复他。
【SE-stellar：land帮我养的】
【HYC-nine：……】
余闻久拿着手机，在心里给了自己一锤，我就多余问。
其他战队的队员也有跑来留言的，自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SE-clock：这不是land房间吗？】
这条评论的点赞和评论一下就冲到了前面。唐乐在战队微信群里艾特钟林，勒令他删掉这条评论。
【clock：啊，我好不容易抢一次热评】
唐经理发了语音出来。“我叫你删掉就删掉你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删了！”
再不删沈煜就要开始搞事情了！
钟林含着泪正要把评论删了。
沈煜就在微博回复他了。
【SE-stellar：是啊】
钟林愣了几秒，还是乖乖把评论删了。但不少粉丝已经截了图。
【啊！这什么情况啊，land帮煜神养花？好贤惠！！】
【那小金鱼是stellar的，还是land的啊？】
【我百度了一下，花叫金鱼草，和小金鱼不是一对是什么！？我磕到惹！】
【我的cp有clock真了不起】
半个小时后，金鱼草和小金鱼被莫名其妙刷上热搜。
没睡着还在网上冲浪的唐乐黑着脸敲开了沈煜的门，他一脚准备迈进去的时候，被沈煜堵住了。
唐乐看起来一点也不恼怒，“行，就在这说。”音量却不自觉提高了。
“啧，用得着这么大声？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好睡觉。”
唐乐算是明白了，不让自己进房间原来是想速战速决，把话说完了就可以把自己赶走了。他也没打算多说，睡觉时间对现在的沈队长来说确实宝贵。“我都叫clock赶紧把评论给删了，你倒好，还回复他。”
沈煜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问：“不行？”
“行是行，免费帮新人带热度当然是好事，但你前期已经做得够多了。land现在粉丝量、人气都涨了不少。但是你粉丝太多了，和很多选手走得近那说明是关系好，但是你最近对land太特殊照顾了，我怕你粉丝会有意见。”
两人动静不小，land刷完牙就听到唐经理得声音隐隐约约从门外传来。房间的隔音很好，land忽然又听不到声音了，只好趴在门上听。
沈煜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我的比赛成绩难道是由粉丝喜好来决定的？”
唐经理好声好气地说：“当然不是，但粉丝多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嘛，作为电竞男神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粉丝的心情？”
“我是打职业的，不是当虚拟男友的。他们的感情我为什么要负责？”
“是，对，行。”唐乐装不下去了，说：“但你不想land因为你被攻击吧？”
沈煜难得的愣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因为你从没对别人特殊照顾过，所以你对land特别好有的人会接受，有的人不会接受。你是不想当虚拟男友没错，但是很多女粉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啊。有些理智的还好，不理智的就会变成land的黑粉。”
沈煜听完，“一堆歪理。我对自己喜欢的队员特殊照顾一点怎么了？我想让他开心一点地打比赛也不行？就因为不能让粉丝们伤心我就不能对land太过亲密？我凭什么。”
唐乐说不过他，“你……行，我不管了。反正你要是在网上看到类似言论别来埋怨我。”
“反黑不本来就是你工作。实在反不了就由他们去。”沈煜目送他回房间。
最后几句话双方脾气都起来了，land隐约听明白了。
队长的粉丝，因为他对自己特别好，所以不开心了……
沈煜站在land的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隔得这么近，沈煜很怕他听到了会多想。
沈煜抬手的同时，land拉开了自己的门。
“你……”
“队长？”
“你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了？”
洛屿老老实实地应了：“嗯……听到了一点。”
沈煜心想，果然，幸好自己走过来了。
“你别多想，我乐意对你好是我的事，你乐意接受是你的事。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除非你自己打心眼里不想让我对你好，不然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拒绝我，好吗？”
洛屿低着头抠手指，“嗯……可是为什么呀？队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这副模样太软了，软得沈煜心痒痒，想对他做点什么。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能忍着。
沈煜颇为流氓地笑了一下，说：“因为看你可爱，所以情不自禁想对你好。”
可爱？是觉得我年纪小吗？可是自己已经成年了啊，不小了。
见洛屿闷不作声，沈煜以为他还在因为粉丝们的事情难受。还是没忍住把他抱到了怀里。“好啦，有的粉丝们年纪可能比你还小，说话不太好听，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再怎么说我也不会不搭理你的，我跟你保证。”
洛屿本来是想出来和队长说，要不以后当着粉丝的面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但是沈煜这样一说，他忽然又舍不得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过那些评论，但就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沈煜推开。这么一说更不愿意了。
他把头埋在沈煜的肩膀上，低低地应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