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弋随手理了一下衣领:“怎么样?有新线索了吗?”
她抬眼问道。
熹微的日光带着些白蒙蒙的冷意,都落在鸦羽的睫毛上,就好似晨露白松与她浑然天成。
“毫无头绪。”苏晴摇头。
许弋沉默地点了点头。
苏晴有些迟疑:“前辈……还要继续查吗?”
“不必了。”
许弋说完这句就毫不犹豫地出了警局。
最好真的是她的幻觉。
*
黑洞洞的屋子里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十分寂静,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两人都看不到彼此,也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事实上梁晓也没底,但这个病人比较特殊,只能用这种治疗方法。
梁晓,是国家给配的国内一流心理医生,接手许弋已经两年了,但一点好转的征兆也没有。
他明显感觉到病人心里有个郁结,但找不到根处。
倒不是病人不够坦诚,而是选择性遗忘了。
所以今日梁晓决定催眠。
为了催眠的成功,让病人找一个让自己安心下来的地方和氛围。
最后按照许弋的意思,换上遮光的窗帘。
梁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十分平稳:“让自己放松下来,吸气、呼气……”
“我已经很放松了,直接开始吧。”
另一头的声音响起。
梁晓不满:“你只能跟着我说的去做,不要轻易打断我。”
那一头没了声音。
梁晓满意的点头继续道:“有一个透明的电梯,四壁都是黑色的,你走了进去……”
许弋嗤笑了一声:“梁医生,四壁都是黑色的,你怎么知道电梯是透明的,而不是本来就是黑色的?”
梁晓哑然,好像也是发现了自己的逻辑漏洞。
他有些懊恼:“再来。”
“黑色的通道又黑又长,空气潮湿,带着海水淡淡的味道。远方有一缕光,穿透黑暗,你不自觉地向那缕阳光的方向走去……”
“路很长,光线渐渐清晰了,朦朦胧胧的远方令人遐想,耳边似乎听见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有孩子的嬉闹声、家长的议论声、打排球时激烈的喝彩声……”
梁晓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他的眼前就好像浮现出来一副生动的海景图,白花花的浪潮,和咸涩的海风都跃然眼前。
“晨光散在你脚下的细沙中,眼前的一切都让你神往,阳光、沙滩、海风……你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五、四、三、二、一!”
话音刚落,许弋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漆黑透亮的眼眸注视着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眸中尽是清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排球、海洋、蓝天、孩子、贝壳……”
梁晓情不自禁本能地回答道。
“你能告诉我,你身旁的人长什么样子吗?”她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暗示地问道。
梁晓顿了一会儿,就像真的在寻找那个人一般:“四十来岁的男性,精神气很好,国字脸,眉毛有点浓……”
许弋散漫地挨个捏着手指指关节,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他的叙述:“那是你潜意识里的景象。现在我再数五个数,睁眼。”
梁晓醒来的时候,头上满是汗珠,脸色苍白。整个人疲软地靠在椅子上,手指指着许弋,说不出话。
“梁医生,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心理疾病啊?”许弋非笑似笑地看着梁晓,“我能催眠你,或许我能帮你。”
梁晓似乎想要说两句,被许弋一抬手制止了。
“你帮我看个东西。”
许弋掏出了一只红色天鹅绒的首饰盒,放在桌上,两指一推,推到梁晓面前。
梁晓没敢多问,接过来打开,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银戒指,没有任何点缀,只浅浅刻着一个单词
——Siren.
“海妖?”
梁晓把这枚不值几个钱的戒指随意的拿出来,右手粗粝的大拇指覆上那个盒子,“这盒子可比你这戒指要值钱的多啊,被宰了?”
许弋懒得回答他,眼神专注地盯着梁晓手里的戒指,眼里折射出令人看不透的光,好似要把人吸进去。
“我感觉款式很普通。”梁晓把手稍微放下来一点,正好碰上许弋的眸子,心下一震。
——“还有呢?”
——“这是谁给你的?”
许弋一样没回答他。
梁晓自讨没趣,只好接着回答她:“字刻的挺刚劲有力的……我小时候正好听说过一个关于海妖的故事,不知道你听不听。”
许弋顿了两秒:“所有关于Siren的事情你都能随便说,都有用。”
梁晓默了默,约莫是理了一下思路后开口道:“爱琴海有个岛国,岛国的国王一次不慎独自一人迷失在爱琴海,遇见了海妖,一生只见了这么一眼,却是惊鸿一瞥。”
“之后国王循着海妖的歌声,找到了回家的路。”
“在国王死前,在岛国雕刻了一大理石人像,为了纪念那一眼惊鸿一瞥,署名:Siren.”
“在遇见海妖的后半生,他一直坚信,像他这样平平无奇的人,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爱过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Siren亦是惊鸿一瞥,意为永恒。”
许弋听完后倚在椅背上,神色不变,从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谢谢了。”
梁晓把银戒指好好的放回红色天鹅绒的盒子里,没再多嘴问些什么。
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条短信,刚刚发送。
署名是南楼区公安机关,传召她现在赶回警局。她有几分意外,于是站起身,打算走了。
梁晓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药,说道:“不还没到饭点吗?走这么早做什么。”
“你这些年虽然没有工作,但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绷的太紧,我的建议是改变你的生活习惯,比如说你在这间房间只呆了一个钟头的时间。”
“你是来做疗养的,又不是上班打卡。”
许弋接过药,点头表示谢意:“其实和上班打卡差的不多,梁医生。”
梁晓听得出她话里淡淡讽刺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一定要按时吃药啊。你要是愿意倾诉,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嗯。”许弋低头检查那条短信,感觉有些蹊跷。
因为这是以地区公安的名义,直接传讯她本人的,而不是接手她事情的苏晴。
但便是她早有察觉,也没想到竟是以嫌疑人的身份。
——“昨天晚上在哪儿?”
两个警员坐在许弋面前。
是在熟悉的审讯室,冷白色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的那一刻,有一种怔然的感觉。
许弋回答道:“一个人在家。”
“今天离开警局后呢?”
“去了梁晓医生那儿。”
另一个审讯她的是个刚上任一年的男警官,对她还有些好奇,频频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而老警员公事公办地正色问道:“梁医生说你是下午两点离开的,请问你离开后的两个小时在做什么?”
许弋眼皮一跳,有点不耐烦:“人是昨天死的,和我下午的两个小时有什么关系?”
旁边的记录员“刷刷刷”的拿笔记录,听了这话,才把头抬起来看了她一眼。老警员拿出威严,握拳使劲儿敲了敲桌子:“我们保留你杀人的怀疑,这是刑事审讯,请你务必配合。”
许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拖着长长的调子“是”,恹恹地点头:“我配合。”
“那两个小时你在哪里?”
“随便逛了逛。”
“没有任何证人?”
“没。”
审讯员忍住叹气的冲动:“那你的嫌疑很大,我们可能要对你进一步审讯工作了。”
许弋的指尖顿了一下。她也就难得离开南楼景苑的时间长了点,何至于扣留这么久?
她眉心一拧,“尸体也没找到,身份肯定没确认出来,也没有我杀人的动机和证据,凭什么把我扣下来?”
就在审讯员刚要开口的时候,传来了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不予回答。”
那道清朗声音是从传讯机传来的。
许弋知道说话的那个人,八成就坐在身边那块单向玻璃后面。
老警员翻了一页资料,低着头,握着笔,接着问道:“为什么找梁医生?”
“找医生还能干什么?”许弋反问。
那位年纪小的审讯员挺直脊梁,看向许弋的眼神还是带着一丝怯懦:“许前辈,您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了,要是能找到没有您嫌疑的证据,或证明您清白的东西,我们会马上放了您的。”
“您逛街的时候有没有去电影院?有没有票根?如果买了什么东西的话,给我们看一下收据单,我们去现场核实一下。您就大概交代一点,不然我们这工作也进展不下去了。”
许弋唇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这个审讯状态比刚才好很多,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吱呀——”
门突然开了。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那人很淡漠地开口:“我们已经在你的衣柜发现女尸了,大概只死在两个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