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
微茫晨曦,白鸽穿过亭台楼阁,飞越廊桥清池,扑棱着翅膀停于一人肩侧,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墨无痕取出字条,往桌面洒了一把上等粟米。
飞奔数十里,鸽子饿疯了,咕咕咕埋头便吃。
墨无言刚好端饭进门,“回信?竟然有回信?义帮对待质子这么宽容的吗?”
他将托盘置于桌上,没得墨无痕允准,他也不好凑上去瞧,心里好奇得像是有猫爪子在挠。
却见墨无痕脸色微变,嘴角一抽。
墨无痕垂眸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字条,想笑,却又笑不出。只因上面画着的那幅画,简直是丑到家了。
单用线条拼凑的图形勉强看出是个人,盘腿而坐,身前有块砧板。小人右手握刀,磨刀霍霍。为了更加形象,小人头上还扎了两个小啾啾。
一脸可爱的杀气。
墨无言不明所以,“少主,可是楚三姑娘递了什么消息出来?”
“不曾。”墨无痕轻咳一声,神情倏忽恢复如常,一本正经道,“不过是些感激之言。”
“啊?是吗……”墨无言将信将疑,他眼睁睁看着少主避开烛火,将字条“贴身收好”,而不是烧掉。
汪合庆这时至门外传唤,说是太子请他去议事厅议事。
前日楚宜笑跳船后,凶帮等人果真不再恋战,片刻的功夫撤了个干干净净。
靠岸后,萧遇将随行官员及其家眷安置于当地驿馆,令其修养一日再换乘车马前往澜郡。
又令楚耀、墨无痕随他骑马先行,赶至樵山时与闻讯赶来的离王相会。
一行人夜半抵达离王府,不待歇息,萧遇便传召节度使冯幸弼共议剿匪大计。
墨无言有些担心,“莽山易守难攻,地形复杂。少主,属下以为,此计略险。若稍有差池,楚三姑娘怕是性命难保,要不然还是叫咱们潜伏的弟兄把她……”
“她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墨无痕打断墨无言,指尖拂过腕骨,菩提手串上的那颗小红珠莹润生光。
“别小瞧了她。”
“你们小瞧谁啊——”
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楚宜笑钻出水面。
“我是第一哦,各位要愿赌服输!”
她甩了甩湿乎乎的脑袋,水珠四溅,顾盼生辉的黑白眸子被水浸润后愈发灵动,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中,整个人闪着细碎的光。
岸上不少小伙子都羞着脸移开目光,不多时又忍不住转回来,少年慕艾最是美好,爱慕不掺分毫欲色。
又是几声水响,力无穷并其他几人游至岸边,大手一抹脸,“操,要不是老子游到半路腿肚子不得劲,能输给你这个小丫头?”
“反正你就是输了,晚上那根烤羊腿是我的了。”楚宜笑扬眉一笑。
智无双躺在躺椅里摇着那把破蒲扇,笑道:“小丫头,撑不死你。”
明熠在旁跟着弯了弯唇角。
岸上一妇人抱着张毛毯过来,眼中满是疼爱。
“行啦,羊腿都给你。来,快上来,这水凉的很,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能跟他们这些粗老爷们儿折腾。”
楚宜笑爬上岸,衣裳湿了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见她动作,不论岸上还是岸下,粗鲁如力无穷都默契地抬头望天。
正是知道大家都是守礼的人,楚宜笑才敢放心地跟他们下水比试。
义帮大当家规矩立的特别严,寨中从无乱淫烂赌。曾经有个新来的不知天高地厚,酒后乱性玷污了寨里一名新寡的妇人,当晚就被枭首示众。
除了禁淫禁赌,义帮的规矩还有很多,多到楚宜笑怀疑自己不是在打家劫舍、枉视国法的草莽匪窝,而是身处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行军营中。
妇人拥着她往山顶小屋走,“楚三姑娘先去歇会儿,羊腿儿烤好了叫人给你端上去。”
小屋三面都是山崖,唯有东面一条长长的下坡路能走人。路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硬闯根本行不通。
楚宜笑甜甜应了声,回屋后换了身问村里妇人借来的粗布衣裳,而后支起窗,坐在窗边继续吹冷风。
今日便是第三日,戌时会有人在山下接应她。
这三日来她凭借天生自来熟的本事外加优越的外貌条件,几乎跟义帮上下都混熟了。
恰好今晨有人上山巡逻碰见三只走散的绵羊,等了许久见无人来找,便顺路猎回。
山中难见荤腥,突然天降烤羊,全寨的人都过年似的忙乎起来,备酒的备酒,捡柴的捡柴,较前两日的守备森严已然松懈不少。
是千载难逢逃跑的好机会。
楚宜笑想到一句鸡汤:你努力的时候,老天都在帮你。
吹了一下午凉风,黄昏时胳膊、下巴就开始肿胀起来,泛红的皮肤上凸起一缕一缕白色的条纹。
原主体质差,换一处地方很容易水土不服,凉水冷风一激就起荨麻疹。
她又用指甲抓了几下,让过敏的地方看上去更吓人些,而后一把拉开门,冲下坡,眼里飙出两行泪,吓得看守的两个小兄弟还以为她想不开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其中一人去找他们的二当家、三当家商量找大夫的事,另一人留下来守她。
楚宜笑汪着两眼泪,哭唧唧道:“严二哥,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活不成了啊……”
严二是个粗汉,眼都不敢往小姑娘脸上瞄,他看着天道:“楚三姑娘宽心,俺瞧着不是什么大问题。”
“罢了罢了。”向来明媚的姑娘勉强露出一个笑,“在家时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能跟大家伙儿在这山野里耍上三日,我也死而无憾了。这病也不知传不传人,严二哥,我还是离大家伙远一点吧。”
说着,她转身往回走,高山环伺,夕阳将她伶仃的影子无限拉长。
严二看酸了鼻子,忽听小姑娘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尝上一口烤羊腿……哎,还没吃过呢……”
等楚宜笑再次回头时,严二已经没了踪影。
步履阑珊、苟延残喘、走一步就要喘三下的楚三姑娘,立马掉头哒哒哒飞奔而去,速度之快,仿佛装了电动小马达,眨眼的功夫就蹿出去了二里地。
逃亡路线她早就打探好了。
寨子只有一前一后两个门,守卫森严,连只蚊子也放不出去。
此时半个寨子的人都在围着烤羊打转,庖厨人最多,广场次之,黄昏视线最差,她避着光照与人群走,加上深色粗布衣裳不显眼,不刻意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她。
她目标明确直奔茅厕。
这里臭气熏天,位置极偏,除非过来放水,平时根本没人来,一墙之隔就是片树林,极易藏身。
楚宜笑探头瞧了眼,小茅屋敞着门,没人。
她捏着鼻子小跑进去,搬了几只木桶摞在一起,还好墙不算高,能爬。
谁知怕到一半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只要他们拐过那道木门就能看到壁虎爬墙的她。
楚宜笑吓出一身冷汗。
“大当家的今晚上回来?”
“最晚也就明早上的事儿。不过大当家走这一趟,把离王的货给搞没了,怕是咱们没安生日子过喽。”
“怕啥?咱手里不是有那小丫头?听说太子喜欢的很,有她在手上,不怕那老贼带兵来打。”
“打什么打,大当家哪次跟那离王老贼正面交过手?我寻思着咱大当家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老贼手里,要不然……”
“干嘛呢!”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二当家找,还不快去!”
“现在?还没放水呢。”
“误了事你来担?”
楚宜笑趴在墙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怕弄出点动静把人引过来。
好在天降救兵,先头那两人也不是尿急,听见力无穷找便先行离去,门外彻底安静下来。
楚宜笑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翻出去,摔了个结实。
好在墙外地面底面松软草比较厚,这才没摔出个粉碎性骨折。
她躺着缓了口气,等身上那股疼劲过去了才慢吞吞爬起来,转了转手脚确保没有扭到,又尝试着小跑两步,逐渐加快速度往林中去了。
但很不巧的是,兜头就碰上了捡柴归来的几个弟兄。
楚宜笑:“……”
不经历风雨不配见彩虹是吧。
她挥手打了个招呼:“嗨,回来啦,辛苦辛苦!”
“害,不辛苦,楚三姑娘出来走走?”
“对对,走走,出来遛遛等着晚上吃羊腿不是?”她边说边往林子深处走。
那几个憨憨还在笑:“别走远了啊,看再迷路了。”
楚宜笑都快笑僵了,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就拔腿狂奔,那几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人质什么时候这么自由了???
“别跑——”
楚宜笑不敢说话,因为说话泄气就跑不快了。
她闷着头往前跑,奈何原主身子忒弱,跑几步就喘得不行,照这样下去迟早被追上。
林子地势平坦,没有矮坡可供藏身,她只能找了棵粗壮的古树躲着,女孩儿身材纤细,刚好能遮严实。
那几人追到附近失去了目标,四散开来分头寻找。
有人朝她藏身的地方走来。
她探头一瞄,那人就像有感应似的立刻看过来,楚宜笑比他更快一步缩回脑袋,心脏怦怦直跳,她浑身都在发抖,眼前黑点杂着金星乱蹦。
模糊间,他看到一名贼匪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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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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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