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清淡的就行。”何继明笑了笑,说:“昨晚吃的东西味道太重了,今天还有些上火。”
“也是,这么热的天气你们还得在外面跑上好几天,上火可就麻烦了。”钱凌说到这儿,佯装有些责怪地看向易诚,说:“欸易哥,之前不是让你快到了和我说,我去接你们顺道再一起吃饭嘛,你们怎么悄没声儿地就去吃了。”
易诚笑道:“没做订单可不好意思让你请吃饭。”
“那你赶紧给我下几个集装箱的订单,理所应当地带你吃遍湖塘。”
“品质样都没看到呢,就开始催订单。你之后价格报低点儿,自然会有订单。”
钱凌看着两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易哥,你这样很容易让我怀疑我们之间的交情。”
“没办法,我老板在这儿盯着呢。”易诚说完,瞥了一眼旁边的何继明。何继明视线和他对上,挑了挑眉,心满意足地跟在钱凌身后进了电梯。
像极了高高在上剥削员工的万恶资本家。
远达厂区规模不大,空旷的办公室里也只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钱凌带他们去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领着人进了最里面的样品室。
“绒布分类在左手边,普通规格的我们机台上常年在做,也一直备有坯布。右边是普通一些的品种,拉毛布之类的常规老品种,价格都很便宜。”钱凌大概介绍了下,便说去茶水间泡茶,样品室顿时就只剩下易诚和何继明两人。
“这款是不是你们之前要下单那个?”易诚在一排样品之中拿了一个挂钩递给何继明,说:“门幅克重倒是一样,你来看看风格。”
“风格看起来差不多,主要还是得确认上面的绒毛高度是不是一样。”
何继明说完,易诚便随手从桌上拿了一把直尺出来,认真地在布上测量。绒毛高度通常以毫米来做单位,不同风格的品质之间差别非常细微,他半靠在桌上,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尺子上。
三毫米,五毫米,七毫米……
透明直尺的另一侧,陡然出现了另一双眼睛。
易诚马上站起身,何继明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注意到易诚的视线,不仅没有被“撞破”的慌乱,反而还变得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他直直地盯着易诚,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欣赏,甚至还有……爱慕。
“你盯着我做什么?”易诚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握着直尺的手心有些微微发烫。
“看你好看。”
“哦,谢谢啊,好歹曾经也算是越洋的门面担当。”易诚说到这儿的时候还有些自得。
他这话的确不算夸大,纺织行业男性少,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长得稍微入眼的比例自然更少。
“现在你是明业的门面担当。”
易诚挑眉,忍不住乐了起来:“不行,回头得让赵洁她们好好地拿我和你评比评比,胜之不武的事情我可不做。”何继明也跟着笑,乐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又问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不管是什么针织还是梭织,染色还是印花,似乎一切面料到了易诚手里,他不仅能报出其中的纱支规格,甚至还能直击重点,知道这款面料最主要的风格来源,可替换选项,依次类推出更多的品种。
易诚每次说起这些时,也总是神采飞扬,自信而又认真。
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似的,耀眼夺目。
让人不由自主地被他的专业程度所折服,被彻底吸引,直至视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怎么?崇拜我了?”易诚打了个响指,神情非常得意。
“当然。”何继明笑了起来,说:“不过不止崇拜。”
何继明的眼神坦荡而又**,他没打算藏,易诚看样子倒也没打算躲。他刚想就这话题顺杆儿往上嘚瑟两句,样品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钱凌端着几杯茶走进来,易诚和何继明两人又连忙上前去帮忙。
钱凌随手递了两包饼干给他们,说:“办公室里也没什么好吃的,这些零食还是我女儿放我抽屉里让给她保管的,招待完你俩我还得给她补上。”
“你有女儿了?”何继明问道。
“是啊。”钱凌嘴里叼着一块饼干,听到这话又赶紧拿下来,自得地开口:“怎么,是不是不像?”
“嗯。”何继明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非常不像,我还以为你都没结婚。”
钱凌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易诚偷偷看向何继明,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钱凌把两人特地挑出来的样品挨个儿讲解了一遍,品质风格主要适合内销还是外销,品牌还是批发,这几年的销售趋势等等……听到后来,何继明突然明白为什么易诚能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
在这行待久了,对面料和行情的了解自然也会增多。可热爱没办法靠资历和阅历堆积,只有热爱,所表现和传达出来的信息才会不一样。
只是不知道易诚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份“热爱”。
“不过说实话,绒布虽然便宜,但本身特性使然,始终比较娇贵。”钱凌从旁边的布堆里找出两块布来扔在桌上,说:“以最常规的不倒绒为例,绒毛受染色水洗定型等工艺的影响,肯定会出现方向不一致的情况。可能还没来得及打卷包装,风印瑕疵点和横档等问题,就会变得非常明显。等包装好再集装箱运到客人手上,其中差不多要经历一个月的时间,布面风格可能到时候会变得更加不一样。”
何继明:“面料特性?”
“应该是说,次品概率高就是这面料的特性之一。”钱凌坦然,说:“染色还好,常年在买这款面料的客人也都清楚。”
“难道印花会更差?”何继明不解,问道:“常规面料,一般都是染色更难做,印花至少会有花型色块能挡住瑕疵。如果染色都能做,印花一般都不会有问题才是。”
“但这不是常规品种。”易诚对比了手上两块染色和印花品质,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前处理后,绒毛方向很难做到统一,再加上风印疵点等问题,印花时吃色不均就更容易出问题。最后再加上打卷包装运输等问题,成品估计会比较难看。”
钱凌打了个响指算是赞同。
“次品率多少?”何继明皱眉:“这和印花工厂有些关系?如果品质把控比较严的印花工厂,是不是能减少次品?”
钱凌没直接回答,只是笑着开口:“反正我是不建议做印花,染色价格我可以报,印花的话,我只能给你们介绍对应的印花厂。”
何继明和易诚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按照钱凌的说法,超柔印花对于品质要求稍高的客人来说,几乎完全不值得尝试。可之前不管是王国荣还是工厂,虽然都有提过难做,但也没到完全不建议做的地步。更不用说,后面高睿接单之后肯定也有会确认过相关特性。
如果真如钱凌的说法这般,越洋接的那十个集装箱的订单完全就是烫手山芋。
“当然,客人能在底布上开发更多的花样,买更多的底布,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钱凌顿了下,随手递了另一块样品过来,说:“不过,作为朋友,我建议你们可以换个思路找个能替代的品种。”
易诚还在认真地研究手里的那两块布,何继明只能接过样品,大致地看了一眼,说:“这和超柔完全是两类品种。”
钱凌递给她的是一块针织拉毛布,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超柔本身柔软高弹,同时还能保持一定的挺括,单论特性而言,新拿来的这块勉强也就只能够算得上是类似。
钱凌笑了起来,说:“但便宜呀,超柔一般去做卫衣裙子,这款布也能做卫衣。”
因为这个插曲,易诚两人在远达待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不少,等从厂里出来,钱凌又带着两人去吃了顿饭,彻底结束就已经差不多四点了。
“你俩直接回酒店?”钱凌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得先去接我女儿,或者你们等我一会儿,到时候我带你们去转转?这附近有个古镇,可以去溜达溜达。”
易诚笑笑,说:“不用,你忙你的去。现在吃太撑了,就想回去休息。等会儿缓过来,我们自己找地儿打发时间去。”
钱凌不置可否:“也行,不过我还是头一回见俩大男人出差,一有空就猫酒店里大眼瞪小眼的。”
易诚没来由的有些尴尬,说:“这下可算是给你长见识了。”
等把钱凌送回厂里之后,易诚便拿出手机来搜酒店地址,何继明佯装无所谓地开口问道:“不去旁边的古镇转转?”
“转什么?刚不是说想休息?”
“哦。”何继明拖长了声音,说:“我还以为你是婉拒她的意思。”
“婉拒?”易诚脱口而出,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敢情何继明觉得,他只是随便找借口拒绝钱凌,但还想和何继明一起出去溜达?
他俩到底是出差还是建设感情来了?
“回酒店大眼瞪小眼!”易诚没好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