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辞职最难过的一关是家里人。
本来准备问她为什么婚礼参加到一半儿就不知所踪的白婧巧在听完辞职两个字之后直接变了脸色。
“为什么呀？出什么事了？”
林宜夜抿着嘴，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没出什么事。”
“辞职总有理由的吧，”白婧巧眉头锁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趁着我还没回去，你给我说，我帮你说理去！”
林宜夜摇头，没有说话。
白婧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答案，忍不住追问：“那是为什么？”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就是想换个更大的平台。”
话一出口林宜夜就有点后悔了，没想到白婧巧喜出望外，声音都高了一个八度。
“呀，我们家小夜也开始力争上游啦！”
林宜夜从小就算不上是有上进心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为了让白婧巧放心，慌里慌张编了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没想到白婧巧一下就相信了。
她拉住林宜夜的手，“已经找到了？”
林宜夜硬着头皮继续编，“算是……找到了吧。”
“和你赵叔说好了？”
“正准备说呢。”
“没事儿，千万不要觉得为难，你赵叔肯定会支持你的。”
林宜夜心道他确实想让我赶紧走。
“哪家公司啊？”
她逐渐熟练，接话也流利起来，“是富睿资本。”
“呀！”白婧巧握得更紧了，“是那个经常上电视的富睿资本吗？”
“对。”
“我就说我闺女最厉害了，才不是什么只会靠后台靠背景的人。”
林宜夜扯了扯嘴角，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在心里默默给陈鸥眠道了个歉。
之前在金焰的时候她倒是能理直气壮地和人争辩几句自己不是关系户，但这会子没打招呼就把富睿给拉出来当挡箭牌，可是实打实没什么底气。
林宜夜抬眼偷偷看旁边的人，白婧巧还沉浸在自家女儿跳槽成功的喜悦里，应该是没时间注意她僵硬的表情。
“妈，这个事儿还没尘埃落定呢，你千万先不要和别人说，”她顿了顿，不放心地加上一句，“包括赵总。”
白婧巧点头如捣蒜，“商业机密嘛，我懂我懂。”
林宜夜呼了口气，好在白婧巧计划过两天就回原涧了，林沛山的事还能再瞒一段时间。
她溜回房间给陈鸥眠打电话。
陈鸥眠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似的，“林小姐。”
“陈总，”林宜夜也下意识放低声音，“你不方便讲话吗？”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刚过九点，他应该是还没睡觉才对。
“方便的，你说吧。”
“今天下午我想起来，赵凡波和姜慕山他们一起参加的那次饭局，吕皎恰好也没在公司。”
“好的，我知道了。”
“我……和我妈说了辞职的事情。”
陈鸥眠声音听起来有了点兴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打算跳槽去更大的公司。”
对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哦？请问是哪家公司入了林小姐的法眼？”
林宜夜老实回答，“实在抱歉陈总，拿富睿当了挡箭牌。”
“不用抱歉，”陈鸥眠轻笑一声，“我求之不得。”
林宜夜错愕几秒，陈鸥眠已经换了话题，连带着语气都正经起来。
“林宜夜，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陈鸥眠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林宜夜心里一紧，“你确定不是两个都很坏的消息？”
陈鸥眠苦笑一声，“不确定。”
“那我先听更坏的消息吧。”
“经侦的人联系我了。”
这消息来得比计划中快，林宜夜有点紧张地问：“怎么说？”
“谭辽的证词不具有效力，他们不能立案。”
“什么？为什么？”
陈鸥眠叹了口气，语气像是已经做了最大努力还是没能将病人抢救回来的医生，“因为永栈拿出了谭辽的精神鉴定报告，谭辽有精神分裂。”
林宜夜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被人按到了水里，耳膜生疼，“报告是真的吗？”
“警方鉴定过了，是真的，但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报告了。永栈的人说公司辞退谭辽的原因是他最近频繁发病，但谭辽不满意公司开出的条件，所以才会录视频污蔑他们，想以此作为威胁，”陈鸥眠停顿一下，接着说，“除此之外，金焰提供了一份公司地下停车场的录像，谭总他，砸了赵凡波的车，的确不太像情绪稳定的样子。”
是那三个小时，两通电话间隔的三个小时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谭辽才会心灰意冷地选择自杀。
“一个准备自杀的人怎么可能会想着录视频威胁公司，赵凡波肯定对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会……”
“我也怀疑，但现在我们无从考证了。”
林宜夜按住自己的眉心，“还有一个消息呢，是什么？”
“我刚刚从高文书那里知道，有人在网上发了赵凡波和吕皎出入同一家酒店的照片。”
“什么？”
“不过一发出来就被删掉了，估计是赵凡波找的人给压下去了。”
“意思是吕皎和赵凡波真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很久没在公司见过吕皎了？”
“对，我以为是资管部和人事部离得太远，所以才很难碰面。”
“这段时间高文书一直在休假，回来才听说吕皎已经很久没去上班了。”
林宜夜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吕皎时她的眼神，心底一沉。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尝试联系她一下，”陈鸥眠叮嘱，“不过要等辞职手续办完之后再联系。”
“那会不会来不及？”
“放心，高文书会帮忙打听消息的。”
挂了电话，本来打算睡一觉再说的林宜夜彻底睡不着了。
但凡她再早一点注意到吕皎的异常。
不，不对。
她明明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论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听其他人闪烁其词地提起吕皎名字的时候。
或许要更早。
可是高文书从来没有和陈鸥眠提起过吕皎，那就说明吕皎没有参加那场饭局。
难道只是那天刚好不在……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吕皎的电话打不通，林宜夜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索性打开电脑开始写辞职申请。
辞职申请这种东西随便一搜就能在网上找到一大堆模板，可是林宜夜一想到要把“感谢贵司培养云云写给赵凡波看，就控制不住想要干呕。
最后林宜夜只在空白的文档中敲出了一行字。
“无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写罢，她又在脑子里梳理现下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虽然看不出明确目的，不过就现在的结果而言，是帮了他们一把。
但林宜夜把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还有谁会站在他们这边。
林宜夜不抱希望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吕皎和赵凡波的名字，果然一无所获。
第二天是个晴天，适合出行的日子。
林宜夜开车把白婧巧送到机场，调头下了机场高速往公司走。
她的辞职通知已经提交了流程，毕竟现在只是个边缘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今天就能批完。
可惜一路走来全是意外，让人没法真正安下心，想到这，林宜夜踩了一脚油门。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人是陈曦。
这倒是在林宜夜意料之外，她把车停好接电话。
“陈总。”
“你要辞职？”
林宜夜解开安全带，“你怎么知道了？”
“我听人事的负责人说的，流程都已经到赵总那儿了，赵总好像在找你呢，这事儿是真的？”
“对，趁着年初手头没什么事，交接起来也快一些。”
“为什么啊？还是因为，”陈曦短促地断了一下，“因为之前那件事吗？”
林宜夜扯了扯嘴角，说出提前准备好的托词，“不是的，就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现在不就是在休息嘛？”
“陈总，”林宜夜考虑了一下还是说，“吕皎最近怎么样？”
陈曦沉默几秒，“你辞职和她有关？”
林宜夜知道陈曦毕竟是投资部的主要负责人，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可是到底牵扯多深，她当下也不好判断。
“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笑了一声，“就是想到我这一走，吕皎不知道得有多开心。”
陈曦的声音明显沉了下去，“吕皎最近一直没来上班。”
“为什么？”
“不知道，但假是赵总特批的，我也不好多问。”
“赵总特批的……”
林宜夜浓浓的疑问渐渐化为担心，担心又变成了一个钻头，一次比一次更深地钻进了她的心，吕
皎会不知所踪，那她呢，赵凡波真的会这么轻易地放她走吗？
她小跑几步，刚到停车场的出口，听到身后有车在冲着她的方向打喇叭。
林宜夜回头，居然是陈鸥眠的那辆迈巴赫。
陈鸥眠打开车窗靠边停车，“你等我一会儿。”
林宜夜不知道这人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一边着急一边梗着脑袋等他下车。
陈鸥眠倒是不紧不慢，下了车还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像是对自己倒车入库的技术十分满意，转头冲林宜夜扬扬下巴，“怎么样？”
“跟我差不多。”
“改天比一下？”
林宜夜懊悔自己怎么总是这么容易就被这人带着跑，摆摆手敷衍：“再说吧，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给你撑腰啊。”
“啊？”
“别的保证不了，但只要让赵凡波知道你是我的人，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再冒险对付你的，至少现在你是安全的。”
林宜夜自动将陈鸥眠说的话理解成老板维护自己的员工，但同时又有点奇怪自己的反应，她的舌头像是喝了肥皂水一样滑溜溜的，怎么调整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支支吾吾地问：“但这样，你不就完全暴露了吗？”
陈鸥眠低低笑了一声，有点失望似的，“林小姐你真的很天真，连姜慕山都知道我在调查他们，你觉得赵凡波会不知道吗，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熊远说得是对的，你应该早点跳出去的。”
“多早？姜慕山问我的时候把你推出去？”
林宜夜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重重点头，“我听说高总也要辞职了，是因为这次的事吧，如果不走，他肯定也会被怀疑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或许吧，或许熊远是对的，”陈鸥眠按亮电梯，“我这么做好像是有点蠢，如果藏得再深一点，我也可以更好地保护你。”
“但是人一辈子要做这么多选择，要走这么多条路，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可以选到对的那条，人生中总是会出现让你愿意为之做出各种蠢事的人。”
电梯门开了，陈鸥眠推了一把还愣着的林宜夜，“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