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钰睁眼起身，迅速穿好衣服赶到李益的房间。
可房内无人，回到堂屋见大门是从内合上的，后院又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她又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没有烛火，鸡鸭鹅还有小奶狗都乖乖待在窝里没有动静。
小狸也不知去向，倒是有微弱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孟钰抄起靠墙放的棍子，脚步轻巧地小心靠近厨房。
钱六每日要做十二个人的伙食，现在又加了个李益。
厨房里有许多食物囤放，值守的人不会就这么放杀手进来。
要进厨房至少需要越过两道篱笆，篱笆下都放了驱蛇虫的药。
孟钰以为会是觅食的动物进了厨房，她背靠厨房外墙，双手握着木棍。
直到厨房里安静下来，她用棍子顶开了厨房的木门。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静谧的黑夜里长久不息，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怪物要突然蹦出来咬人的前奏。
后脑贴着墙，孟钰微微偏头在墙边往厨房里面看去。
没有绿油油的竖瞳，一切都看起来毫无异样。
她大吼一声：“谁？”
躲在门后的李益咽下口中的鸡肉后小声道：“是我。”
听出是李益的声音，孟钰手拿着木棍走到厨房门口，等着李益慢吞吞地从门后走出来。
李益停在厨房的门槛前。
清泠泠的月光清辉洒在他的肩头上，遗世清冷。
孟钰站在门口仰视着他的双眼，可他低垂着头。
但她的目力极佳，即使是在夜晚，她也看到了他嘴角闪烁的油渍。
想到他这两日都喝的淡粥，孟钰没继续问他大晚上来厨房干什么，而是转身走了。
见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李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伸出手想叫住她，鬼使神差道：“主……”
意识到自己要叫她什么，李益赶紧自己捂嘴。
贴到嘴角的指腹上有些油润，想到她不发一言离开前有盯着他的脸看，他动作优雅地用袖口拭去嘴角的油渍，“啧！”
李益没想到他堂堂太子殿下居然会有偷吃大盘鸡而被抓包的一天。
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弯月，李益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路过狗窝时，小奶狗细弱地哼唧了一声。
翌日，滚滚炊烟从长长的烟囱中奔涌进半空中。
鸟雀儿叽叽喳喳地到处觅食，清爽的空气透过窗缝偷跑进屋内。
睡得不错的李益醒来后，王一就给他送来了朝食和汤药。
用完后，李益奇怪地问：“王哥，赵姑娘……”
王一收拾好食盘，笑说：“老大去看油菜花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山脚下那片极绚烂的黄色花海，李益也想去实地看看。
可他的身体不允许，且他现在还是少出现在那为好。
李益已经习惯了吃饭喝药时会见到孟钰，等到晚上用过晚饭，他还是没见到她，倒是还有一个女子偷偷来看过他。
而且他今日的吃食虽还是以粥为主，但多了几样可口小菜，连肉食就有好几种，必定是孟钰交代了些什么。
等到天黑透，对面的房间里终于传来声响，他知道孟钰到现在才回来。
在床上等着，李益心想她肯定要来看他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结果等到夜晚的黑再次变得沉静，油灯芯将淹入灯油中熄灭，李益也没等来孟钰来看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想着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一个女子对自己的关心。
他恼怒地一弹指，油灯熄灭，房内陷入黑暗。
李益如热锅上的蚂蚁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常做的噩梦也没能找上门来。
想着他昨晚去厨房偷吃大盘鸡已经在孟钰面前闹得没脸了，他干脆爬起来又去了厨房。
坐在土灶前的小板凳上，李益嘴里啃着大盘鸡，他也不知道今夜怎么还有大盘鸡，反正味道好就可以了。
故意弄出了些许声响，李益今夜把剩下的一整钵大盘鸡啃完了也没能等来孟钰。
他回房时特意在她的门前走得又慢又大声，心想她不是要见太子吗？他就在她门外啊！
听她的房内连个翻身的声音都没有，李益自讨没趣地回了房。
结果他吃撑了又难受得睡不着。
等第二日清晨，王一敲门进来后发现躺床上的李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再想起孟钰的交代和空钵的大盘鸡，他马上上前给李益把脉。
李益极力睁开眼来，看到皱眉为他把脉的王一，老实交代他晚上吃了一整钵大盘鸡。
王一无奈道：“我昨日特意为你做了药膳，味虽不重，但也有多种肉食，你也知道你现在该饮食清淡，更不能积食。”
其实连李益自己都很惊讶他昨夜的幼稚行为。
他向来克制自律，什么山珍海味他没吃过，除了小时候尝新鲜贪食过，平时他的饮食非常养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开始想吃大盘鸡，想要吃上许多，对了，是孟钰和赵四在他面前比着赛吃大盘鸡。
而他只能喝粥干看着，巨大的落差激出了李益内心的贪念。
这不能怪他自己，谁叫这大盘鸡做得如此之香，味道鲜嫩爽口。
吃完后就会流出一身热汗，李益的鼻子嗅了嗅，他好像有几天没洗澡了。
李益本想说要洗澡，但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南辕北辙。
“王哥，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见他都难受成这样还惦记着吃的，王一都不想搭理这个不听话的病患了，没给他好脸色。
“红烧兔丁，老大昨日去看油菜花时抓的野兔，不过这次你想都不要想了，你现在不能吃。”
被香味所引诱的李益还没完全绽开笑脸就僵住了。
“她抓野兔不是给我补身体的吗？”
向来温和的王一真想送他一对白眼。
“你想的也太美了，那野兔是老大打给赵四吃的，你今晚别想偷吃，不会有剩的。”
闻言，李益幽幽道：“她待赵四这般好？”
感觉他问得古怪，王一盯着他说：“老大对谁都好！”
得到这个答案，李益心里颇有些不爽利。
见他眼神发沉，王一嘱咐他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再喝药，等会再给他喝点消食的药，说完就出去了。
而跟着王一进来的小狸却找到一个角落躺下，不时抬起头对着李益喵喵叫几声。
李益慵懒地支起身来，随意吃了几口药膳又喝下了苦药。
背靠着床头的木墙，完全不受狸花猫的影响，他压下心底泛起的丝丝波澜，想着要好好养伤。
王一将李益的情状和所说的话都告诉了孟钰。
听完王一的描述，孟钰颇为诧异。
她没想到安国侯世子还是个贪吃的主，这也不能怪他，钱六做菜确实好吃。
孟钰没去看李益，但让钱六多给他做些他能吃的肉食。
其实孟钰昨夜听到了李益故意弄出的声响，知道他又去厨房偷吃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吃撑自己，他现在还惦记着红烧兔肉，只是他吃不得。
接下来的几日里，孟钰都带着小蛮早出晚归避而不见李益。
*
转眼到了清明节，细雨纷纷，几多愁绪。
吴王到了这日反而遮不住眼中的乐意，祭拜完先祖后还带着吴王妃去郊外踏青。
嫩绿的草地上有孩童奔跑放纸鸢。
吴王妃端坐在马车内望着那燕子造型的纸鸢出神，似乎自己就是那身不由己的纸鸢。
吴王伸出玉骨扇敲落了纱帘，温声道：“小心冷风，着凉可就不美了。”
秦嫣然依旧保持着望着车窗外的姿势不变。
吴王冷笑，“雨丝这般冷，想哭就哭吧，就像外面下雨还要放纸鸢的傻子般。”
见秦嫣然不理他的嘲笑，吴王继续戳她的痛脚。
“也不知太子的忌日到底是最近的哪一天，今日就允许你好好祭奠下他，嗯？本王不管你。”
秦嫣然转过头来愤恨地盯着他瞧，嫣红的唇轻颤，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边欣赏她的难堪，吴王边笑道：“本王劝你好好哭过后就乖乖做稳吴王妃，否则……”
见吴王这般，秦嫣然终是问了出来。
“那你为何还同意帮我送信？既然送了信，那太子就还活着。”
吴王看着那水雾弥漫的美目，伸出手握住那细腻的脖颈，我见犹怜道：“本王最不喜看着猎物毫无希望地等死。”
凉意急促地透过逐渐收紧的手掌困住她，秦嫣然紧咬着下唇，鼻尖嗡动。
骤然收手，吴王又靠回身后的软背，继续不动声色地欣赏她的哀伤。
洁白的天鹅颈依旧动人，只是不像平日里那般高高抬起，而是半垂着，惹人怜惜。
经过泥泞的车轮带着叮叮作响的泥点继续漫无目的地行驶，并不停下。
车厢内温暖，却透着压抑沉闷。
“你的信能引来太子妃，那也算大功一件。以后封你做个良娣，也不错。”
眼睫上要落不落的晶莹泪珠随着主人猛抬头终被甩了出去，秦嫣然目瞪欲裂，止不住地颤声道：“你……”
吴王终于畅怀地笑了出来。
“秦嫣然，本王哪里比他差？本王以正妃之位娶你，厚待于你，哪里对不住你？你居然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别的男人！”
见她并不反驳，吴王更气，开始口不择言。
“这就是秦丞相教出来的京城第一才女？真是门风腌臜——”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耳际，吴王白皙的脸上很快见红。
秦嫣然怒吼，“不准你说我父亲。”
吴王满脸阴沉，“呵——”
倒是跟他一样爱重父亲啊！可惜他不打女人。
太子不知正蜷缩在哪条阴沟里。
等秦嫣然见到太子的落魄，她终会匍匐到他的脚下跪求他的垂怜。
吴王这般想着，脸上的表情猖狂而恶毒。
是真的偷吃！就是吃大盘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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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盘鸡（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