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微醺，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水汽扑面湿润。
脆亮的歌谣声随风摇曳。
“江南可捕鱼，鱼儿肥又肥，鱼戏渔网中，鱼戏渔网东，鱼戏渔网西，鱼戏渔网南，鱼戏渔网北……”
伴随着清脆的歌谣声，一束洞大的渔网撒向水面，激起一阵水花。
孟钰看到自己撒下的第一网就形状这么圆润，颇为自得。
哼唱的小调声都透露着满满的骄傲。
可拉网时，孟钰笑不出来了。
她生在北疆，那里水少，她并不会捕鱼。
昨日她才跟着老渔民学会怎么撒网，今日就偷偷出师了。
连那歌谣都是她前几日听来学会并改了词。
难道她是个捕鱼奇才，第一网就收获许多大鱼？
孟钰犹记得“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虽说能被她记得的诗句真不多。
如果能有大鳜鱼就更好了，她在心里为自己摇旗呐喊。
等她收网往岸上拉时，也不见鱼儿扑腾，只是死沉，像是网住了什么很重的东西。
难道她网住了石头，可这水潭虽不大，但很深，倒不至于网住石头。
孟钰的箭伤虽还未完全恢复，但身边的人对她像个瓷娃娃似的。
她更喜欢自食其力过日子，所以她摆脱了小蛮和赵四，独自来这个深潭练习撒网捕鱼。
虽然拉网很吃力，但孟钰很倔地没放弃。
把网绳背在右肩上，她艰难地往前走继续使劲拉网。
随着那死沉的物体出水，孟钰也累得扑到地上。
紧攥网绳的双手被勒得通红。
她转头看向渔获，团在一起的渔网中并没有鱼儿跳动。
唯有一具没有动静的尸体，她又警惕地抬头看向高峻的悬崖。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不死也残，而她之所以选这一块地方生活，就是看中这里很难进来。
除非你能从崖顶飞下来，而唯一的出入口已被他们控制了。
也许这人是从上游冲下来的。
见周围没什么异状，孟钰赶忙去看那尸体，不知还有没有救。
那人的脸上有一些细微的皱起，孟钰伸手戳了戳。
发现异常后，她细致地揭开一层表皮，露出他的真容。
白色的渔网都比不上他脸色的苍白，这人皮肤可真好，被泡久了依然挺好看的。
不过他脸上有些小伤口，可能是渔网底部的石坠或者是水底尖石划伤的。
要赶紧敷药，否则太可惜这样一张美丽的脸蛋了。
他穿着玄色的长袍，看起来挺瘦弱的，也确实没二两肉。
他的胳膊孟钰一手就可以握住，比不得军营里结实的汉子。
毕竟男女有别，她没有立即剥开他的衣裳查看他是否身上有伤。
孟钰探过他微弱的呼吸，摸过他微跳的脉搏。
他的肚子微鼓，应该是吸进了许多水。
见人还活着，孟钰赶紧将他身上缠绕的渔网清理走，让他平躺在岸边。
北疆没有江南水多，孟钰也没有救过溺水的人。
但她看过一本讲如何救治溺水之人的医书。
关键是要清理干净溺水之人的口鼻，渡气给他，还要挤压出他腹部的积水。
孟钰半跪在他身旁一一尝试。
先是检查他的口鼻，发现没有淤泥杂草。
又捏着他的脸颊，用巧劲使他张嘴，她渡气给他。
因是第一次这样给人渡气，孟钰的唇离他张开的嘴稍远，但不见效果。
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将头更低下寸许，俩人这才唇瓣相接。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孟钰将他翻了个身放在她屈膝的大腿上。
让他头部向下同时按压他的背部，迫使他吐出吸入的水。
倒水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翻过身来，她又继续给他渡气。
嘴唇离开他冰冷的唇瓣，孟钰刚深吸一口气，腮帮子圆鼓鼓地准备继续给他渡气。
孟钰再次低头时，看到他睁开了迷蒙的凤眼。
而他的唇瓣被她的手挤成小鸡嘴。
被他的样子逗笑，孟钰口中的气不知是上还是下。
她直接笑岔了气，脸颊泛红，胸口起伏，带着她的伤口隐隐作痛。
“嘶嘶——”
突然想到自己来江南休养要立志做个温柔的淑女，孟钰手松开了他的嘴。
她捂着胸口的箭伤，圆圆的杏眸左顾右盼。
平缓后，孟钰才垂眸看向那睁眼后着实惊艳的俊俏病公子，柔声问话。
“公子可好了？”
清醒没多久，李益看到上方的女子由大笑突然换脸变得温柔，木然地点头。
见他雾蒙蒙的凤眸终于回神，孟钰勾唇回道：“那你还不起来，想躺在我腿上一辈子吗？”
李益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可又有哪里不对劲。
但躺在女子的腿上确实不好，李益想马上坐起身来，但感觉有些晕沉，他捂着头慢慢坐起身。
掏出随身带的药瓶丢到他的怀里，孟钰就去收拾渔网了。
俩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安静下来。
只剩孟钰整理渔网的声音，而且她的耳后的嫩皮已泛红。
初时，孟钰想着自己是为了救人，做足了心理准备，没觉得害羞。
可等他睁开那迷人的凤眸，整张脸生动得熠熠生辉，她的羞意汹涌而至。
可她才不会表现出来，她自己也生得漂亮，他们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孟钰木着脸好不容易将渔网整理好，起身准备回去。
可那男子还坐在那木木的，手里握着药瓶也不擦药。
想着他该不会伤到脑子了，孟钰决定好人做到底。
不然那美丽的脸蛋有了损伤留了疤痕可就不美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他不知珍惜，她也要珍惜，为这世上多留下一丝美丽。
放下渔网，孟钰蹲到他的面前，拿回药瓶倒药给他擦脸上的小伤口。
女子伸手到脸前，李益往后躲了一下。
见女子僵着手紧盯着自己，他意识到她是要给自己上药。
他又看不见脸上的伤口，这才不动任她给自己上药。
许久未与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
上一次还是母后临死前硬要为他擦去眼泪。
李益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的肤色很健康，不似京中贵女的冷白，应该晒过许久太阳。
但她的皮肤细腻有光泽，双眼圆而亮，看起来很是精神。
李益开口嘶哑道：“谢谢姑娘相救！”
正好上完药，孟钰点头，“嗯！”
又将药瓶塞到他的手里，孟钰站起身拿起渔网，这才看向他。
“跟上，我带你出去。”
李益呢喃出声，“出去？去哪？”
孟钰耳力敏锐，马上回话。
“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刚刚李益就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山上的路标全错了，根本不是引他到逃生之路，反而是要把他送上黄泉路。
而刻下这些标志的人正是他的暗卫。
他腹内难受，坠崖后又入水许久，提不起内力，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
杀手必定很快搜寻到这里，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益站起身来，浑身湿漉漉的。
他踉跄地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李益望着走在前面的女子，她背着渔网依然走路极轻，刚刚救他也极有章法，心想她是个练家子，唯希望她不是吴王的人。
她背着渔网走在前面带路。
但俩人间拉开了一段距离，孟钰不时还特意放慢脚速等他。
羞意过后，孟钰没有想更多。
她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敌人，根本不怵这些，很是坦荡。
孟钰想着早点把人送走。
他不要打扰她的田园生活，她就谢天谢地了。
走了许久，孟钰将人引到一条小道上，指了指路的尽头。
“你一直往前走，如果有人拦你，你就把那药瓶给他看，他自会放行，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说完，孟钰转身即走。
孟钰虽没作停留就走，但一直有注意身后的动静。
她解开他身上的渔网时，已搜过他的身，没有发现武器。
但不能保证他不会使暗招。
他一个俊俏的贵气公子易容后出现在悬崖峭壁下的水潭里，这不能不让人警醒。
她会救他也只是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
可后面毫无动静，难道那人不愿离开？
可孟钰不会收留他。
结果她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李益瘫倒在地上。
他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微粉的唇色转白，体温急降。
孟钰看到他脸色的转变，心想这应该是医书中所说的失温，要赶紧给他保暖。
今日为了救他，孟钰已经扯到伤口了，她可不想把他背回去。
孟钰将食指放在嘴边，哨声尖锐。
没多久，一农夫打扮的赵四出现。
他看到老大蹲在一个男人旁边，马上冲上前去。
“老大，谷内怎么有男人？”
孟钰皱眉回道：“你不也是男人吗？他是我从水里捞出来的，估计泡久了，身上有伤，现在失温严重，要赶紧给他取暖。”
已慢慢适应老大变女人的事实，但赵四还是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老大是女人。
而且老大要当太子妃，谷内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他当然要紧张。
赵四上前摸了摸倒地的陌生男人，准备扒了他的衣服看看的。
但又想到老大是女子，赵四就只从外面瞧了瞧，肯定道：“应该有受伤。”
往四周看了看，孟钰对赵四说：“你把他带去最近的木屋，我回去拿药，算了，我先去升火再回去拿药。”
将李益扶到赵四背上，孟钰赶紧快走到另一条小路上。
一座旧木屋隐秘在树丛后。
林中潮气大，好在孟钰很快点燃了柴火堆。
屋内烟气颇重，她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赵四很快跟来了，将李益平放在木床上，又拉住要走的孟钰。
“老大，你的伤还没有好，还是我去跑腿吧，顺便把王一叫来给他看看。”
孟钰的伤口确实不大舒服，也没犹豫，她点头答应。
李益虽然看起来瘦弱，赵四一背觉得还挺重。
他刚刚就仔细摸索过那人全身，发现未易容，且人确实受伤晕了过去，他才敢让老大留在那。
赵四直接跑回住的地方找王一，并带上伤药和干净衣物赶来。
孟钰从木屋柜中找出床铺和被褥铺好。
犹豫几息，她就开始剥李益身上的湿衣裳。
已修！
孟钰哼唱的小调改自《江南 （汉代乐府民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出自张志和《渔歌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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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鳜鱼肥（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