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钰洗了发，乌发半干正披散着晾干。
多盏油灯的照耀下，她的侧脸似闪着珠光，柔美许多，不见白日里的锋芒毕露。
大家都埋头吃饭，唯有李益仪态万千。
吃个饭也挺直腰背，慢条斯理地细嚼慢咽。
他面前的一小碟清炒兔肉倒也很快见底。
察觉到李益一直盯着她看，孟钰停住伸筷的动作。
转头看向他，无声地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李益并没有撇开眼神不再看她，而是对着她又绽开一抹笑。
这笑比他之前的笑真诚许多，似发自内心。
他今夜似乎笑得格外多。
见他只是傻笑，孟钰懒得理他。
虽然他很好看，但不能当饭吃，于是她继续专心吃饭。
她心想王一说得可真准，李益真的是因为没有吃到兔肉而闷闷不乐。
现在吃到兔肉，他就冰消雪融，真是人不可貌相，看来他真是个爱吃的人。
王一注意到到了孟钰和李益间的眉眼官司。
心想这李益表面上清冷，实际上如稚子般需要哄，而且一哄就好。
反正等孟钰养好伤，她和李益就会分开，王一也就不再在意这些，但他还是要告诉周靖将军这些事。
其实孟钰自己已经写信告知义兄周靖她救了吴家三郎，只是她还没有收到回信。
吃完后，大家都回自己的小屋休息，孙五帮着钱六收拾碗筷。
孙五在热水锅中边洗碗边和钱六小声说话。
“老六，这十一到底什么来头，今日老大居然不干农活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他吃口兔肉？”
钱六心中同样不爽利，“老大只说他是故人之子，看这重视程度，这情分可不浅。”
啧啧几声，孙五又说：“要是哪个姑娘这么对我，我肯定对她死心塌地。”
大声笑起来，钱六损他，“就你那样！还没等人家姑娘做什么，人家一笑，你就迈不动腿了。”
将拧干的抹布砸向钱六，孙五不满道：“我是你兄弟，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
俩人又打了几句口锋，他们不知刚去完茅房路过厨房的李益将他们的对话全听了进去。
幽幽的声音从李益身后传来，“你在这干什么？”
李益心想一定是这厨房与他不对付。
他不是被孟钰发现在厨房里偷吃大盘鸡，就是被她抓住在厨房外偷听人说话。
但李益还是很淡定地转过身来面向孟钰，笑道：“我有些口渴，想进去讨杯水喝。”
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益一遍，孟钰才说话。
“那就进去，别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偷听。”
见她说完要走，李益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几缕乌黑的长发滑到他的手背上。
他忍着微痒道：“多谢你的兔子。”
虽说她今日打了一天的兔子很是辛苦，但见他真的开怀，还笑了出来，孟钰觉得值了。
她转过头来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你开心就好。”
说完，孟钰要扯回自己的胳膊离开，见他还不放手又看向他，眼神示意他松手。
已上中天的明月洒下醉人的清辉，夜风轻柔，虫鸣几阵。
还有野兔啃食的声音，小奶狗攀着篱笆的哼唧叫，今夜又无人喂它鸡骨头。
凤眼温柔，李益的嘴角轻轻勾起，声音清润，颇为蛊惑。
“我很欢喜。信已经送出去了，你找表弟到底要做什么？你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在他面前美言几句。”
孟钰还是习惯他冷淡的表情，他笑得这般肉麻兮兮的，让她浑身难受。
她并不惊讶于他已经传出信了，毕竟他们清明出去祭拜时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在小院。
“你帮不了我，这事只有他能解决。你快点帮我传信就可以了。”
见她还是不肯说，李益松开了手。
厨房里的孙五和钱六又继续手上的活计，俩人对视一眼又移开八卦的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一有些不放心孟钰的箭伤，他又转回来敲响孟钰的房门。
等孟钰打开房门，进房后他问她是否有不适，伤口有没有裂开。
孟钰笑说伤口好多了，这次打野兔她虽带了弓箭，但后来为了抓活兔，她都是用的弹弓。
而且她有注意动作，并未使劲用力。
不好亲眼查看她的伤口，王一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多加注意，最后实在忍不住责怪了她几句。
“只说抓几只野兔哄哄他就可以了，谁让你抓那么多兔子？还出去了一天就为他抓兔子，那么晚才回来。”
知道王一是担心自己，为她好，孟钰笑着点头。
“王大哥，我晓得的，下次不会了，这不是去到山里面，野兔都往我面前凑，就像打胡虏一般，抓兔子也极爽。”
得到她的保证，王一并未多留就离开了，让她早点休息。
孟钰今日为了抓兔子在山林间到处东奔西跑，筋疲力尽，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对面房间里的李益则不自觉地听着从孟钰房间传出的动静。
待黑夜归于平静，在透过窗棂照入房中的清辉下，他拿出玉佩细细抚拭。
她不愿告诉他到底是何事？
他心坏地想着，如果现在就告诉孟钰他就是太子，她又会怎么做？
孟钰的人有将进山谷的几波陌生人描述给李益听。
他知道不止有杀手，还有他的人也寻来了，他们都曾沿河打捞。
可他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唯有先养好伤再说。
*
自秦嫣然在马车中扇了吴王一巴掌之后，吴王再没有见她。
但吴王府的后院更加热闹起来，许多想搭上吴王的人家都悄悄将女儿或者侄女送进来做妾室。
虽然太子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广而告之，但高门大户的门道多些，大家都知道吴王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大家想着，太子本来就体弱，没事往外面跑什么？
太子虽得圣心，母家安国侯府还算得力，但比不得王志祥在朝中直接掌权。
且王贵妃没有封后，但执掌后宫。
吴王也临朝听政，每每都有不错的政见提出，颇能笼络人心。
秦嫣然身边的嬷嬷们都为她焦心，“娘娘，您该劝着王爷，这后院怎么什么人都往里纳？”
这什么人中就包含秦嫣然待字闺中时，曾撕破脸皮的一些人。
她虽是京中公认的第一才女，且生得花容月貌，又曾暗慕太子殿下，自引得一些人嫉恨她。
一些高门嫡女自不甘为妾，可庶女则不同，给吴王当妾自是不一样。
之前，吴王只守着吴王妃过日子，着实羡煞了许多人，可如今，新人不识旧人笑。
连平日里素来严厉嘴紧的刘嬷嬷也唠叨了许久。
秦嫣然并未细听，她的面容憔悴不堪，脸瘦得只巴掌大小。
“别说了。”
她的声音虽有气无力的，刚刚还热切出谋划策的三位嬷嬷急忙闭嘴。
伺候她时间最长的刘嬷嬷还是上前道：“王妃该为自己打算了。”
见还有人敢来吵她，秦嫣然微微皱眉。
刘嬷嬷见状赶紧和众人退下。
三人出来后默默无语，待回到后罩房，她们又围在一起商讨主意。
另外两人为刘嬷嬷马首是瞻，刘嬷嬷心底里是知道这症结所在的。
大小姐的所有不争都逃不出那少年慕艾，太子确实是风华绝伦，非吴王所能比。
可大小姐已嫁给吴王，而太子又不知所踪，再这样下去，定会酿成大祸。
第二日，秦丞相的夫人染疾，王贵妃特准吴王妃回娘家侍疾。
待吴王妃再次回到吴王府，后院又重归平静。
只是侍妾人数还是多了不少，且吴王即将迎娶一名来自南疆的侧妃。
*
清晨，朝阳破晓，林雾轻薄，鸡鸣阵阵。
因着赵四爱吃大盘鸡，钱六又采买回了许多母鸡并一只大公鸡。
之前孟钰养了几只母鸡和一群小鸡仔，为了做大盘鸡，母鸡已经快被吃完了。
这日晨起，孟钰先去院后的菜地里活动身手，顺手掐了一竹篮鲜嫩的豌豆苗尖。
听到孟钰出房间的动静，李益也出了房门。
他今日穿了一身短打，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洗漱后，李益也去了院后的菜地，见到孟钰蹲在一道土沟中拔草。
她的手上沾有泥土，可她的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李益就这样安静地站在田垄上看着她劳作，直到钱六喊他们吃朝食。
孟钰提起一竹篮掐好的豌豆苗尖，唤着追着李益来的小狸就往回走。
俩人从头至尾未交谈一句，而李益依旧安静地跟在她们身后往回走。
等李益回到后院，他站在厨房门口往里面看着。
厨房不大，他就没有进去，钱六正在做汤。
孟钰才掐回来的一大篮子绿叶入锅后就消于无形，只能闻到一股清香味。
待喝到这碗绿叶蛋汤，李益感觉滋味很是鲜嫩。
绿叶的独特味道依旧萦绕鼻尖，他全程看着这道菜做成，满意地点头微笑。
但李益的余光瞥到一抹绿色。
他注意到孟钰的指尖，她的手指掐了很多绿叶，绿色的汁液染入了皮肤。
喝完蛋汤，孟钰只觉神清气爽，这豌豆尖完全是她亲手种出来的，她满足地笑了起来。
圆圆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想着等太子也喝上这汤，定会夸她。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李益夸道：“这绿叶蛋汤很鲜美。”
孟钰傲娇地微抬下巴，止不住翘起的嘴角。
“是豌豆苗尖，也不看看是谁种的，我每日都会去瞧它们，还给它们浇水，还会夸它们，所以它们才长得这般好。”
见她一说起种菜就滔滔不绝，李益又笑问了几个问题，她都知无不答，说个起劲。
用完朝食，孟钰进到竹篱笆里完善昨夜搭起的兔窝。
虽然是露天养着野兔，但经过一夜休整，野兔排出了许多气味独特的圆粒屎。
夜深露重，它们灰扑扑的皮毛沾染上了许多露水，毛发粘在一起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李益修长的右腿跨过竹篱笆，在右脚落地踩实时，他才看向地面，看清颗颗圆屎粒，才明白脚底踩出的异物感是什么。
他刚刚一直盯着孟钰的动作看没注意到这些小圆粒。
踩了兔兔的圆粒屎，阿益要走大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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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豌豆尖（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