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里风

海边放烟花的人很多,这里似乎成为了大家默认的烟花根据地。车也不少,可能这县城里不少青年都和迟嘉洋一样,觉得在家里守夜实在闷得慌。

迟嘉洋车慢慢开着,打了个电话,找到刘晓栋停在路边的那辆白色SUV,叶盛斌、刘晓栋、林侯和他女朋友共四人都在。

野马停在了白色SUV后面,叶盛斌就等着迟嘉洋下车来,打开后备箱,告诉他他们今天的“弹药”特别充足。

还不待他炫耀,迟嘉洋已经将自己想炫耀的带到他们面前了——“看看,这是谁?”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面前的人却完全变了:四人看着没有了刘海,黑直的长发更为蓬松、明显是做过了发型的温惊竹,还化了淡妆。但仔细看过便知道她的变化绝不只在外形上这么简单,而是整个人的气质,虽然她看不见,但她此时面对他们的神情是非常坦然和从容的,嘴角也勾着似有若无的笑,仿佛在说一个:嗨。

“小竹子?”叶盛斌最先开口。

她于是说出来:“嗨。”

“小竹子,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林侯笑道,他身边的白钰温温柔柔地附和:“是呀!”

“不止如此,唉算了,不和你们说了。”迟嘉洋懒得多说,重新让温惊竹扯上他袖口,三两步来到那辆白色SUV车后,“烟花呢?”

“有的是!”刘晓栋打开了后备箱,迟嘉洋竖起个大拇指:“牛逼。”

四人踩到沙滩上去放烟花,和人群融为一体。他们都喜欢那种俗称为“加特林”的火箭筒式的烟花,一人举着一筒,烟花在“通”、“通”、“通”一阵阵急促的闷响中飞上天空,“噼里啪啦”地接连不断地爆出炫目的颜色。

迟嘉洋却难得没了兴趣,和温惊竹站在几米之外。

明度很高的红、绿、黄三色交替映亮着两人的面颊及周围事物。安静之中,温惊竹似乎在通过那来自空际的噼啪声想象着此时头顶的盛况。

他又说:“小竹子,我现在给你拍照片吧?”

“好。”

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在这里站好,转朝我,别动。”

温惊竹听从了,迟嘉洋退到她几米之外。

他和她相处最长的时间是在春夏,总看她穿裙子,都快忘了他们去年3月刚认识时、她在天冷时的样子,穿一条厚厚的鲨鱼裤,但即便如此她那两条腿仍显得细长,上身套一件毛茸茸的外套——她很喜欢全部是毛的外套,有好几件,或许是因为看不见,但摸上这样的面料就会感到特别温暖柔软,穿一双雪地靴。

今天温惊竹的外套颜色是纯白的,雪地靴也是。她站在那绚烂得一塌糊涂的天幕下,冷风将她一头长发卷成漫画里的形状。迟嘉洋从未给女生拍过照,但他硬着头皮拍了。

手心再次沁出汗,他突然觉得奇怪。

——他拍出的这些照片又不会被温惊竹所“检阅”,因为她和其他女生压根不一样,她看不见。

那他在紧张什么?

他又为什么要拍这些照片?

“……”

或许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哪怕是迟嘉洋这样的拍照小白,仍自认为拍出了几张不错的照片:“好了。”

他回到温惊竹身边,划着相册里多出的那几排如出一辙的照片,删掉拍得模糊的、温惊竹闭眼的、背景中烟花不够密集的,剩下七张。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温惊竹,也不能说:你看看吧。或者:我传给你吧。

她看不见啊。

所以他再一次在心里质问自己:那你拍这些照片做什么呢,迟嘉洋?可他今天确确实实,是想给温惊竹拍一些照片的。

最后他自嘲地笑一声,将手机锁屏,让那些照片成为了相册里或许将一直保留下去的部分。

“小竹子,那边有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我们去看看吧?”

—【第二年1月30日至2月5日礼服】—

初一初二走了两天亲戚,迟嘉洋开始和海县的旧友们吃喝玩乐,根据地当然还是面剧。

娱乐活动也无非那么几项:打牌、打麻将……可每次出门前迟嘉洋都会踌躇半晌。

听着三楼时断时续的琴声,这几天铃铛又回来给温惊竹录视频了。连带着更换三楼的布局陈设,好不忙活。而温惊竹白天的钢琴课也没有断,因为程老师回海县过年,这几天都在给温惊竹上课,但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对于现在的温惊竹,他实在不能自然而然地拉上她就走,说:“小竹子,我们去面剧。”“走,小竹子,陪我打牌去。”……

迟嘉洋订的是初六回日本的机票。

他初三在面剧待得烦躁,初四也烦躁。

初四晚上,他、叶盛斌、仲晓雯和孟皓琦去台球厅的麻将室打麻将,叶盛斌坐在他左侧,孟皓琦在右侧。

他和孟皓琦初三那天就见面了,一群人一起在面剧打牌来着,可就是因为人太多太杂,注意力也都放在牌局上,一群人哇哇大叫的,孟皓琦虽然也坐在他右边,看着从日本回来的他很是新奇,却觉得都没能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没有之前那股打情骂俏热火朝天的劲了。

此时在这比较私密的空间内,她兴冲冲地打量迟嘉洋。他去了日本半年也没太大变化,还是那个他,或许就是比以前更稳重少言了些,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丢出个三筒,笑话他:“怎么啦?咱洋哥有心事啦?是不是和日本的小女朋友分手了?”

实际迟嘉洋在日本谈没谈恋爱她根本不知道,只是如同以往的一个玩笑罢了。

迟嘉洋却不接话。

孟皓琦努了努嘴,叶盛斌接了她话:“得了,洋哥今非昔比,再说你怎么知道洋哥在日本谈女朋友了?咱洋哥从来就谈过吗?”

话毕,他和仲晓雯一阵爆笑。

“哎呀,真讨厌,人家就开个玩笑,你们怎么都这么认真啊?”孟皓琦也有点不高兴,但迟嘉洋始终没搭理,还是那么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他开口了:“你们知不知道,小竹子现在开始当网红了?”

“小竹子?谁?”

孟皓琦反应了半天:“哦——你说那个看不见的小女孩啊?她还住在你们家?”丢出个九筒。

“嗯……”

“胡了!”

这局以孟皓琦点炮仲晓雯而结束,仲晓雯快乐地举起双手一声高呼,推倒牌,叶盛斌和孟皓琦探过脑袋检查了她牌,没什么问题,孟皓琦丢给她一张卡,仲晓雯收进面前匣子里,按下麻将机中间的红色按钮,金属圆台徐徐上升,露出一圈空洞洞的黑,几人一起将麻将往里面推。

“就这小屁胡也好意思胡?你也有出息?”孟皓琦瞪仲晓雯。

“略略略,那也是胡了啊!”仲晓雯做着鬼脸吐舌头,那样子真没谁了,孟皓琦好笑。

在这巨大的“哗啦哗啦”声中,叶盛斌察觉到迟嘉洋不悦,将话题引回来:“你刚才说什么?小竹子当网红了?”

孟皓琦也重复:“网红?什么网红?”

一个瞎子,或许拍的是什么搞怪卖惨的视频吧,她心里想。但叶盛斌最懂迟嘉洋心思,有他这句话引着,迟嘉洋立刻从前面的盒子里拿出手机:“那给你们看看啊。”

铃铛帮温惊竹运营的抖音账号上,她所说那条点赞最多、足有十万赞的视频被置了顶,视频里的背景和他刚回家时所撞见的三楼布景截然不同。

那条视频是在晚上拍的,以黑色为主,温惊竹穿的也是黑色亮闪闪的抹胸鱼尾长裙,随着她轻微的身体俯仰而时不时泛起一串剔透光泽。她露出两条白皙的手臂,落在琴键上的手曼妙纤长,不急不徐弹奏着一首《Haru Haru(一天一天)》,感情满溢,文案为:【想你,好想,超级想】。

这样带着极致致郁色彩的视频无疑引起了大批难免在感情上有过创伤的网友的共鸣,不少人以这段音乐为bgm发布自己的照片和视频,配上饱和度很低的自拍或风景照,感慨抒怀,也有人关注点在温惊竹本身:【小姐姐好漂亮,但是眼睛看不见吗?】【简介上写的盲人。】【看不出来啊?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个造假凹人设的网红好像是进局子了吧……】

一打开温惊竹的抖音主页,迟嘉洋便完全陷进去了,没顾自动麻将机早已将另一副麻将排列整齐、缓缓托起,叶盛斌、仲晓雯和孟皓琦三人注视了他一会儿,面面相觑。

“哦,给你们看看。”迟嘉洋如梦初醒,将手机屏幕转向三人。

“叫什么啊?”孟皓琦和仲晓雯都凑上去看。

就叫【惊竹】。

“噢,我们搜搜……”两人都低下头去摆弄手机。

迟嘉洋立刻将手机转回来,开始打字,讨伐那些在评论区提出质疑的发言:【那你去报警好咯!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人秒回:【谁有那闲工夫?】

【那你就闭嘴。】

迟嘉洋直接点进对方主页,打开私信界面发出第一条消息,随时准备在对方回复后开始输出。

——他那少爷脾气在网络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最终他决定了,不打麻将了,一拍桌子:“不好意思诸位,我得早点回家了,你们再叫个人来吧!我突然想起来我明天得去趟烟城。”

“哈?”

他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他们不敢明说,但眼神里都是: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迟嘉洋匆匆回到家,和迟夫人说了明天想带温惊竹去烟城的事。得知温惊竹明天有钢琴课,晚上倒不用录视频,他百般央求,又说明原委:“你每天给温惊竹安排这么多事,我难得从日本回来一趟,都没有和温惊竹一起好好玩过,温惊竹都快不认识我了,我后天就要走了,你就让温惊竹倒出一天时间来都不行?”

“你就给程老师打个电话,说温惊竹明天不上课了。”

迟夫人冷冷地翻个白眼:“人家惊竹除了去年发过一次烧——噢,你不说我还忘了,那次还是被你给带出去玩浪的!除了那一次,人家可是一节钢琴课都没旷过!”

“那就再请一天假呗。”

“迟嘉洋,你怎么那么大脸?”

迟嘉洋,你怎么那么大脸~

一个小改变:在老妈面前称呼温惊竹大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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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风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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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连载中响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