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涣散,要不是商还在抓着他的虎口一下一下掐着。
好冷......
离开了长年开启恒温系统的朝阳城,炼狱越往前走,越觉得寒冷。
炼狱,是朝阳城人对外面这一圈的叫法。在国际上来说,同属于朝阳城的领地。
但是对朝阳城来说,这就是一片处理垃圾的废土罢了。
垃圾,指物品,也指被精英教育淘汰出去的人类。
据说,这片废土上,没有法制,没有规矩,全靠武力解决问题。
但是千秋对这一切,并不陌生。
毕竟当年,他也是先来到废土,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得以准入朝阳城。
当年。
千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事情。
十年前,乌索尔爆发战争,朝阳城以人道主义为由,接收了一批来自乌索尔的难民。
但是,这群难民也要遵从朝阳城的规矩:如果没有通过朝阳城每年的年底考核,依旧也是要被驱逐出城。
其实,当时前来的难民,基本上都是一群不满十八岁的孩子。
乌索尔是一个有血性的民族。
没有一个成年人会逃离战场。
而且前来朝阳城的孩子,大多数对着这个淘汰机制也无所谓,让他们回到家乡,许多人也是义不容辞。
所以,在当时朝阳城为他们专门划分出来的一片难民收容所里,几乎只有余千秋一个人在挑灯夜读。
他一定要留下来。
“千秋。”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爬到余千秋身旁,“你不想回家吗?”
余千秋摇摇头:“我留在这里,有自己的事要做。”
“哦。”那孩子点点头。“可是听他们说,这个淘汰机制好难。”
“就算考得比一半朝阳城人都高,也会被说是要优先留下朝阳城人,把我们淘汰出去。”
然后,那孩子又看向千秋,“千秋,你学习这么好,那得考到多少,才能留下来啊?”
余千秋不以为意:“考到第一不就好了。”
收容所里都是打着大通铺,他们二人的交谈声吵着了其他正在酣睡的人,有人在梦中无意地咒骂了几声。
“好了,快去睡吧。”千秋拍拍他的头,自己却站起了身。
那孩子本来都拉好了自己的小被子,却看到千秋向外走去:“这么晚了,你去哪啊?”
“我去外面,借着路灯再看一会儿书。”
千秋记得,后来那个孩子确实没有通过考核,但也是欢欢喜喜地想着要回家了。
千秋其实有些舍不得,他一直在学习,没跟几个人说过话,好不容易有一个聊得来的,却要出城了。
可他也不能拦下别人。
于是,他和那个孩子做了一个约定,等那个孩子出城以后,就在城墙边放一个很高很高的风筝,就当是自己在陪着他。
好歹在刚分开时,千秋不会太过难过。
可是,到了出城的日子,千秋到城墙边等了一天,却没有等来约定的风筝。
接下来的几个月,千秋一直抱着书,在城墙下边等边看。
都没有等来风筝。
千秋突然想到在13层做实验时一闪而过的画面,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或许,那个时候公开自己是个乌索尔人而达到出城目的,真的是个错误。
他在心中唾骂了自己几声,就感到一阵阵热源传来。
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千秋再次醒来时,是被楼下的喧闹声吵醒的。
喧闹声?怎么会有喧闹声?朝阳城的隔音效果向来很好,更何况,每个人都不爱跟对方说话。
千秋挣扎着睁开双眼,被外头的太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在朝阳城的恒温系统和人造太阳下生活了十年,他几乎要忘了被自然光照射的感觉了。
但是,很舒服。
千秋试图回忆着发生了什么,感觉脑子里一阵昏沉,就听到身旁有人很温柔地问道:“你醒了?”
是商。
千秋直接滚到商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将头闷在他怀里:“这是哪里?”
千秋在商心中的形象还是朝阳城中那个冷漠疏离的研究员,商还有些不习惯,他游戏里那副黏人样子搬到现实中。
“我找了一家旅馆。”
“旅馆?”千秋有些不相信地从商的怀中抬起头,“你哪来的钱?”
“我......”商支支吾吾地答着,“袁老师给的。”
然后还感慨了一下:“袁老师真是做全了准备啊!”
千秋眯眼看着他,商有一种谎言被看破的心虚。
然后,千秋就把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别,别摸,求你!”商求饶着,想拿开千秋的手,却又害怕伤着他。
没过多久,千秋就在商的后腰出摸到了一块很明显的凹陷。
商:“......我可以解释。”
千秋双手抱着胸,倒是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那个。”商组织着语言。“那会还在大楼里,他们拿的枪本来就能穿透我的身体的,然后有一个,擦过了一下就......啊!”
千秋直接气得拿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
“你以为你是什么童话里的王子吗!”商把枕头塞回千秋怀里,结果又被千秋砸回来。“叫小鸟来把你浑身塑着的金片,镶嵌的宝石眼睛都拿去卖钱!救济穷苦人是吧!”
“我不是......”商接过又砸过来的枕头,这回学聪明了,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还给千秋。
千秋气急了,反倒还要从他怀中把那个枕头抢出来,再砸几轮才过瘾。
“我是小狐狸。”商突然开口。
千秋对他这个自白一愣:“什么?”
商看向千秋的一头金发:“千秋,我昨晚就想说了。”
“如果你驯服了我,那每当我听见风吹麦浪的声音,就会想起你。”商重复着书上看来的一段话。
“你是我的玫瑰花,也是我的小狐狸。我的爱因你而起,也是你教我如何去爱。”
千秋一时说不出话来。
商认真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然后才又看向千秋的双眼:“如果要用童话来比喻的话,我比较喜欢这个。”
千秋再次将枕头砸向他,却嘟囔着:“谁管你喜欢什么。”
然后一把拉起商:“走了,去退房,我可没钱再住一天。”
二人来到外边,观察着炼狱中的一切。
“看起来跟乌索尔的寻常小镇也没什么不同嘛。”千秋做出评价。
然后拉着商进了一家快餐店。
商又回扯住他:“千秋,都到朝阳城外了,就不要再吃这种垃圾食品了吧。”然后指指一旁的粉面摊子。
千秋嘴一瘪,往他身上贴去:“可是我饿了,不想等那么久了!”
商突然想到那日在酒楼中,同艾洛芙撒娇的艾菲尼。
他算是明白艾洛芙为什么对他这么纵容了。
这么想着,就任凭余千秋把他一路拉到了柜台点单。
服务员也没有热情的微笑,但也不像朝阳城里那样冷冰冰,而是肉眼可见的不耐烦问着要不要冰,要不要辣。
余千秋看着菜单,没有回答。
“千秋。”商推推他的肩膀,“别人问你呢?”
千秋这才抬起头,看向服务员:“啊?什么?”
服务员很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问道:“要辣吗?”
“啊?”余千秋似乎还是没听清的样子,服务员都打算再重复一遍了,却听余千秋指着商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我老公?”
服务员:......
商:......
商赶紧扯过千秋,连忙回答着要的要的,最好重辣,您接着忙。
商知道千秋那不耍嘴皮子不舒服的毛病又犯了,更何况现在出了朝阳城,他简直跟释放了本性一样放肆。
但在服务员看来,可能这是一个因为听障问题才被朝阳城淘汰的残疾人。
商看着千秋大快朵颐地享受着面前的油炸食品,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千秋见商一直盯着自己,看了看汉堡,又看了看商:“好可惜哦,你居然不能吃。”
商:......
“博士。”商故意说出这个称呼,就看见余千秋果然抬眼瞪着他,“提醒一下您,这一桌您吃完后体重预计会增加五斤。”
眼见千秋歪着头皱着眉头,一脸你在胡说什么的样子,商又补上一句:“不夸张,是我结合您的身体数据之后精确测量出来的。”
然后,千秋就把手中的可乐在桌上重重砸了一下。
这都是跟谁学的阴阳怪气啊!
很快又想到课堂上所学的,机器人会同身边的人类做出学习反应,心虚地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汉堡。
商有些讨好地想去握住他的手,却被千秋一把抽开。
“其实我想说的是,接下来,建议多步行,比如。”商再次抓住他的手,千秋这次懒得挣开了。“比如,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千秋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放心,我在这有人!”
商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吃完早饭后,千秋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带着商走到了一家杂货店前。
“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这么热!”千秋脱下外边的衣服,交到商手里,上前咣咣狂砸杂货店的门:“震哥!震哥!”
“谁啊!”门突然被打开,商赶紧伸出一只手护在千秋后背,怕他摔着。
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千秋一眼,直接甩了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不认识!”
说着就要关门,进屋吹空调。
“诶诶诶。”千秋赶紧上前拦住他,指了指自己,“是我啊!菲尼!”然后还在自己周遭比划了一下。
震哥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停下来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千秋:“唔......”
“嗯!”千秋捧哏道。
震哥摸着下巴,嘴里叼着根烟,说话含糊不清:“是有点那么回事。”
千秋乖巧地在原地站好。
谁知震哥却又突然耻笑:“虽然呢,乌索尔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子,但是就你,跟那小子差得远去了!”
说罢,就要转身关上门。
千秋脸一沉:“商。”
商走上前一步,震哥闻言,也好奇地转过身来。
“向他开枪。”千秋命令道。
震哥:?
商:?
但商还是举起了手臂,五指摊开,对准震哥。
只见他的手臂泛起了白光,就像是在蓄力。
“诶诶诶!”这下轮到震哥急了。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小凤凰嘛!”说着,就热情地上前搂着千秋大笑。
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