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坐在河岸边，看着身旁依旧睡熟了的千秋，不敢出声。
博士睡着了吗？博士应该是睡着了吧。眼皮都沉沉合上，一动不动。
但是千秋却没有消失。
博士应该是戴着游戏眼镜睡着了，商心想。刚刚博士哭得好凶，他从来没有见过博士这么难过的样子。
人为什么会哭呢？一般都是因为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之类的，难道博士也会惋惜NPC们的消失吗？
商可不会觉得千秋因为是艾菲尼的乙男，因为追的纸片人死了就非常伤心。
我可是个高级智能机器人。商心想。才不会认可这么低级的结论。
丝毫不觉得推理出了这套逻辑的他有什么不对。
我又不是人类，我的肩膀可不会酸，给博士靠着也无妨。这么想着，商打开了一本武侠小说。
自己对于人类的任何文字作品，不到一秒就可以记录储存至少十部。但是博士说这样只是单纯的数据搜索，自己跟路边卖的U盘硬盘没有本质差别。
我跟那种没有思想的铁皮盒子才不一样呢。
所以，在博士的要求下，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一两个小时，商看到书中的女主也是沉沉睡在男主身旁，而男主却在数着女主的睫毛。
真奇怪，商猜不透人类这么做有什么用意。他也学着低头看向千秋。
还是很奇怪，分明一下就能明了数目，人类却还要花费时间去数，还会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要写进书里。
可是博士真好看啊。
商伸手就想摸上千秋的脸庞，却见千秋微微皱了皱眉头。
啊，看来博士真的睡熟了。
其实商也可以下线，但是自己一动，不知道博士是会维持这种靠着空气的诡异姿势继续沉睡呢，还是会突然倒下，然后被惊醒。
也不知道这个游戏的重力系统做到什么地步了。
商也不想去猜，也不想去赌，因为他不想扰博士清梦。
于是他只好翻着数据库里的这本武侠小说看着，这本书共有三部曲，哪怕商尽量放慢速度去看，这一夜过去，竟也快要看完了。
现实世界中的时针已指向八点，而千秋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如果现在把博士叫醒，那自己左右不过被博士说两句。可是如果博士不醒，就要被袁老师和夏助骂了。
博士迟到被骂了，说不定还要通报批评，还要被记过，记过多了就会被辞退。
啊！不行！不能让博士走！
“博士，博士。”商顶了顶肩膀，“博士，该起床了。”
“唔......”千秋突然被扰清梦，脸色有些黑。待看清眼前景象，烟柳垂堤，屋舍二三，好一幅古色古香的水墨画。
千秋倏地睁大双眼，捂住嘴巴惊呼：“难道我穿越了！”
商：“......博士，已经8点05分了。”
商摘下VR眼镜下线时，R.B.T大楼已经陆陆续续有科研人员进来了。
可是博士才刚起床，肯定是来不及。
商走出休眠仓，把千秋的白大褂取下，挂在他的椅背上。又为他接了一杯热水，试图营造出一副有人已经来了的场景。
商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走回休眠仓，却突然想到，博士这么爱看书，应当摊开些什么东西在桌面上。
商又走回千秋的桌前，快速锁定了一本看起来翻阅痕迹最多的文件夹。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本文件夹里，满满当当地全是自己的照片。
博士这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的观测记录吗？可是为什么上面一个数字也没有，全是图片呢？
商想不明白。
电梯“叮”得一响，已经有人到达了20楼，商不容多想，赶紧把那本文件夹放回了原处，随便拿了一本论文摊开。
等千秋赶到工位上时，就好像有一位田螺姑娘造访过。
这栋楼里这么偷偷摸摸做的只有一个人，千秋猜都不用猜。可当他想随手拿自己平日用的本子时，却发现那个文件夹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千秋抚摸着文件夹的封皮，眼皮一抬，看向了休眠仓中的商。
商暗呼不妙。
果不其然，到了午休时，所有人都离开实验室去食堂，只有千秋还留在这里。
不仅如此，他还向商的休眠仓走去。
还轻轻叩了叩休眠仓的仓门。
不知道博士会不会兴师问罪，是怪罪自己没有早点叫醒他？还是不小心发现了博士的秘密？
商反正又反锁了休眠仓，索性闭上双眼，做个缩头乌龟。
千秋看起来却很平静，见商不愿出来。双手抱胸靠在了休眠仓壁上，闭目养神，似乎要补上昨晚没睡够的觉。
商偷偷睁开眼，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商咬咬牙，打开休眠仓门，跳到了千秋面前。
“博士......”商低头，就像一个乖乖认错的孩子。
千秋抬眉看他，脸色平淡，没有想象中的风雨俱来。
商准备主动认错，正要开口，千秋却突然张开双臂。
“抱抱我。”
再然后，商高速运转的CPU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情：情感监测器呢？记得关了吗？不会有人在看守吧？波长现在一定很离谱吧。
然而，千秋的头还在他怀里蹭，商更是被惊到不敢动弹。
过了许久，谁也没有放开谁，商主动打破寂静：“博士，你饿不饿啊？好像还没吃午饭。”
“我给你点外卖好不好？”
千秋离开他的怀中，恶狠狠地瞪着他，没有说话，朝他肩头打了一拳。偏偏又忘了商是钢铁之身，直打得千秋手骨疼。
真是自讨苦吃，千秋心想。
结果到最后，还是点了一堆汉堡可乐，当然，外卖还是商下楼拿的。
千秋仗着中午没人回实验室，主动坐在商怀里一口一口咬着。
商看着千秋在自己怀里吃外卖，旁若无人，心里却想：自己还是喜欢游戏世界里的博士，至少会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类来看待，会问自己怎么不吃，好不好吃。而现在，没有一个人会去关心机器需不需要进食。
商被研发了八年，是第一次冒出这种想法，或许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拥有差异感。
商一脸委屈地抬头看向千秋，这才发现一件事，博士好像不怎么吃朝阳城的食物，反倒那天在酒楼里，点的全是乌索尔的名菜。
“博士......”商总觉得自己要发现一个大秘密。
千秋一口一口咬着汉堡，抬眸看他。
商火速上网搜索了几个问题：“博士，207年，儿童频道下午六点的节目主持人是谁？”
“桃子姐姐吧。”千秋状似无意回答着：“不过那会我都在打游戏，听说中间好像换人了，没太注意。”
挖坑失败，商心想。低头搜索片刻，又说道：“宫廷玉液酒。”
千秋回他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高级人工智能可不能做出低智行为。”
“哦。”商有些不开心。
“你们在干嘛？”二人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吓得千秋赶紧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自己工位旁。
“回忆童年？”来人笑吟吟地打开门，却好像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笑容冻在脸上。
是与千秋同一实验室且同一级的代仁博士。
“代博。”商也站起身，向他鞠躬。
代仁点点头，眼神一转：“诶，说到这个，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春游，都是去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西山公园。”千秋几乎是秒答。
不要，博士。商内心狂喊。那个公园十几年前就倒闭了，不要再说了。
“啊对。”代仁打了个响指，拿起自己的水杯去接水，“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我记得每年前大家都抢着去玩那个什么，什么来着，旁边有个棉花糖店的....”
商感受到千秋愣住了。
这些存在于一代记忆中的事情，人们只会以为不过是再稀松不过的日常，很少会有人在孩提时候就上网分享。
商可以运用自己高速计算的能力，从互联网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出正确答案，可是博士呢？
“我也记不清了。”千秋撩起一缕落下的碎发。“但是那的棉花糖确实挺好吃的。”
千秋话才说完，就看到商对他摇摇头。
千秋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是吗？”代仁接完水，站起身来。“我也挺喜欢吃的，可惜那儿没有，所以我每次都很不喜欢去。”
千秋呆住了。
商想走上前去抱抱他，可是他不能
代仁没有对这个问题过多深究，视线在商和千秋之间来回移动：“你们感情可真好。”
商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千秋总是抗拒与他接触了。
“我和他都是今年毕业，不过毕业倒不成什么问题。”千秋像没事人一样，起身继续小口小口吃着汉堡。“但是今年这间实验室能转正的只有一个人。”
“但是这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千秋突然抬头看向他，笑了，就像游戏里那般，明媚张扬。
“毕竟我在同龄人中的淘汰考核连续考了八年第一。”
“嗯！”商很喜欢这样的博士。
千秋晃了晃手中的汉堡：“吃吗？”
“嗯嗯嗯！”商重重点了几下头。
千秋把剩下的汉堡塞进他嘴里。
机器人是没有排泄系统的，因为人类觉得不需要，还要浪费资金去研发。吃食物这一功能也只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人类而已，通常只是含在嘴里锻炼咀嚼能力，然后就要全部吐出来。
当然，机器人平时也没有口水。但是有的时候为了调试□□系统，比如汗液和唾液，就会要求机器人事先喝下一壶水，然后通过定制的系统进行“排汗”“分泌唾液”这一行为。
当然，本质也只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人类，可以更好地通过图灵测试罢了。
而现在，商显然并没有打开这两个系统，所以食物在他嘴中，只能过一遍品尝味道，然后再吐到废品区。
博士真好。商心想。可是博士好像忘记打开我的味觉系统了。
商嘴里都是食物，支支吾吾地想提醒他，却看到千秋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一块平板。
然后，有人再次打开实验室门，代仁带着袁老师和另外几个不认识的人，冲了进来。
千秋却又在平板上点了几下，神色如常：“开始味觉测试。”
商：.......
代仁：......
袁老师，本名袁公甫，眼角抽了抽：“余千秋，来我办公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