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陷入噩梦

那块赤金描边的铁片静静躺在桌中央,“礼成可退”四个字仿佛刻进了每个人的神经里,越念越凉。

任繁星思索的目光在陈力和关晓芳身上来回扫过,最终停留在发呆的关晓芳身上。

张建国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挪了下凳子拦在关晓芳前面。此刻,他的脸色已经不是失血的煞白,而是透着一层病态的潮红,像被火气逼出来的潮热。额角的汗顺着鬓发滑下,他却强撑着背脊,透着宁折不弯的倔强。

任繁星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的玩味。

关晓芳回神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他凑的近后连呼吸之间都带出灼热的气息。

“你怎么了?”她皱眉,抬手按在他额头上。指尖刚一触碰,便像碰上了炙铁,热得惊人。

张建国笑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敢看她的脸,尽量放松语气道:“可能……药粉给我叠了一层热血buff吧。”

刘天阳伸手在他脸上贴了一下,凉凉的开口:“热血?我看你的脑子都快煮熟了。”

语气一贯刻薄,神情却微不可察地软了几分。

张建国正要跟他别苗头,就感觉头顶木梁在晃,然后身子便一歪,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关晓芳拉住了他的胳膊,刘天阳反应更快,一把扶住他,动作比嘴诚实得多。张建国仰倒着,后脑勺抵在他肩上,烫得仿佛随时会蒸腾出热气来,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别扯我、我没晕……”

声音轻得像撒娇,更像他从前揪着那两个或异父或异母的亲弟妹不肯低头时的嘴硬。

刘天阳一愣,低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抿了抿,终是没再说什么,只默默托住他,让他靠得更稳一些。

“那你带他去楼上,我去问问店家有没有退烧药。”关晓芳说着松开了手,转身往柜台走。

然而她刚走出两步,身后却传来“咚——”一声重重的响声。陈力反应稍慢,都没来得及伸手,刘天阳的后背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板上。张建国被他严丝合缝的护在怀里,丝毫没有磕碰到,香甜的晕了过去。

关晓芳:“……”感情刚才张建国能站住,主要是因为她拉住了啊!

她赶紧回头,毫不费力地把张建国拉到背上靠着,刘天阳被陈力扶了起来,少年反手按着后背,疼的龇牙咧嘴。

关晓芳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冲淡了很多他身上那种阴郁的气息,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高中生,有了几分不加掩饰的真实感。

看着刘天阳狼狈的样子,她有点想笑,又顾忌青春期小孩的面子问题,嘴角绷成一条线,勉强憋住了,“你没事吧?”

刘天阳脸色有点臭,拒绝说话。

倒是陈力主动上前好心地接过张建国要送他上楼,人刚压到背上颠了颠就忍不住感叹道:“小姑娘,你力气不小啊,小张起码有一百六十多斤,你拉着他倒是轻轻松松的。”

虽然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听到任繁星毫不掩饰的笑声,刘天阳的脸色更臭了。

关晓芳到柜台找店小二,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说镇子上只提供外伤药,所以她也放弃了出门找医馆的想法。看来关卡之内只有受伤的医疗保证,其余的都要自己挺过去了。

于是她让店小二打了一盆温水拿了块布巾过来,关晓芳端着上楼时在楼梯口却碰上任繁星,对方倚着围栏,笑容明媚,像是等候已久。

关晓芳停在台阶上直接开口问道:“有事吗?”

任繁星缓步靠近,目光落在水盆上,语气柔和却带着分寸感:“晓芳,我一直很欣赏聪明的女孩,说实话过关老手都能猜出来这关不容易过的,所以一开始我不看好你,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还表现得特别好。”

关晓芳姑且认为这是夸奖:“谢谢。”

任繁星笑容加深,“你对我好像有些误会?其实你大可不用这么防备我,同为女孩子,都知道对方的不容易,又何必对着干呢?”

“可能是你有些误会,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关晓芳抬眼看她,语气平静,开门见山,“所以你现在是来拉拢我,还是试探我?”

任繁星叹了口气:“你看,我说你误会我了吧。”她笑容无奈又包容,“我只是想提醒你,刘天阳不简单的,跟张建国组队前,他一个人闯过了四五关,有他聪明的人,没他狠,有他狠的人,没他聪明。圆形大厅的公告栏里会显示过关情况,刘天阳之前闯的有一关里,只出来了他一个人哦!”

圆形大厅?

碰到知识盲区,关晓芳下意识的眉头微蹙。这点表情变化却被任繁星捕捉到了,她状似无意的说道:“果然,天阳还是老样子,从来不喜欢解释太多,他一向爱独来独往,不搭理人的。”语气熟稔的彷佛跟刘天阳组队过关的人是她一样。

“不好意思,温水要凉了。”关晓芳端着水盆从任繁星身边走过,她想想又转头道:“谢谢你特地来告诉我,我是诚心感谢。我会记住这些话,也会慢慢想明白,但在弄清楚之前,我会相信我看到的,查到的,感受到的,不会彻底相信任何人说的,无论是你,还是刘天阳。”

话落,她转身推开第二间客房,脚步很稳,水没溅出一滴。

客房门关上后,徐图从走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声音冷冽:“失败了。”不是疑问,是毫无波澜的结论。

任繁星轻轻摇头 “真是个心志坚定的姑娘,是浑水需要的人才,好可惜。”

徐图抬手推了推眼镜,目光沉静如水:“可惜没用,既然失败,那就按原计划来。”

他语气平稳,像在翻一页不合格的试卷,干脆又不带情绪。任繁星似乎还想争取什么,却在对上徐图冷漠的眼神后闭紧了嘴巴,她看向关晓芳走进去的房门,再次惋惜的摇头。

关晓芳很少生病,但好在有些生活常识,但可悲的是房间里唯一有活动能力的男性正聚精会神地伏案思考,手下笔走游龙,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句:“我擅长拆解规则,不擅长伺候病号。”

“难不成我擅长?”关晓芳嘀嘀咕咕,恨不得幽怨的目光能化为实质,把一到干活就不肯出力的人戳死。

床上趴着的张建国咳嗽了两声,脸已经红的跟熟透的苹果一样,喘息声渐重。关晓芳探了他的额头,不用温度计就能确定的40度,再不降温孩子都要烧傻了。

想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也就没有什么男女有别了。关晓芳手下利索的扒了张建国的卫衣,一遍遍的用布巾给他擦拭上半身,还时不时配合两句祈祷,企图以玄学加持增强降温效果。

然而,对于张建国现在的体温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孩子已经烧的说胡话了。

咿咿呀呀的梦呓跟婴儿学说话似的听不清,只含糊的听到他一直在喊妈妈,关晓芳以为他想妈了,结果他喊完妈妈又喊起了爸。

好吧,关晓芳失笑,看来是个家庭幸福的孩子,受伤了爸妈都能想到。

她拧干布巾给他擦掉了脸上的汗,正准备收手去换一盆水,袖子突然就被张建国抓住了,他睡得很不安稳,梦话变得清晰,只是声音特别轻。

于是关晓芳俯到他耳边听到:“……爸,妈,你们为什么都要走,为什么不疼我……”

原来他做梦的时候一直都在重复这句话。

关晓芳愣怔一瞬,她坐起身看着少年烧红的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没有难过或同情,只是觉得她比张建国幸运一些,才没让过去的事情变成心里的一根刺。此时此刻看着他,她忽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和时间。

“建国,你还记得你的小名叫什么呀?”关晓芳靠近张建国的耳朵,尽量放柔声音,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哄骗小朋友的怪阿姨。

似乎因为噩梦睡眠浅了,张建国居然真的迷迷糊糊的回答了她:“阿,阿骞……奶奶叫,阿骞。”

关晓芳笑眯眯的把手放在张建国头上,极具母爱的顺了两下毛,嗓子夹得飞起,语气软的像哄小孩:“阿骞乖乖,不疼了,妈妈陪着你,我们都陪着你,睡一觉起来就好啦!”

张建国在昏睡中蹭了蹭她的掌心,像是真的听到了,眉头松了些,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乱七八糟的梦似乎离他远去,也没再说胡话了。

给张建国折腾着把卫衣套回去,关晓芳站起身瞄了眼刘天阳聚精会神的背影,有点心虚又有点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两声,她端着脸盆朝门口走去,“我去换一盆温水,等会儿你给他擦擦下半身,看天色外面要黑了,我一会儿回房间就不过来了。”

刘天阳没说好不好,但等关晓芳端水上来时,床边放盆的凳子上多了一把银色手术刀。

“这是给我的吗?”关晓芳很惊喜,她拿起手术刀比了比,刀锋在灯下泛着一层冷光,细长利落,一看就很锋利。

“捡的,反正放我这儿也是落灰。”刘天阳瞥了她一样,看她兴致勃勃的比划又不耐烦似的转过头去,耳根却泛起了不易察觉的红,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你今晚要是害怕可以跟我们一起睡。”

关晓芳愣了下,目测床体容纳两个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的可行性,刘天阳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硬邦邦道:“我是让你抱被子过来打地铺,你想什么呢?”

关晓芳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拒绝了他的提议,并把店小二的话复述给他听,并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店小二既然特地提了,那我们还不要冒这个险,谁知道突然改变原来的房间分配会发生什么。”

刘天阳思索片刻,同意了她的说话,越接近婚宴,关主应该就越着急,确实应该小心点。

“还是那个原则。”刘天阳强调,“尽量睡沉,注意更词,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管。”

只要不触犯禁忌,关主也不能随便杀人,晚上什么都不做是最保险的。

关晓芳点点头,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身,她晃了晃手上的小刀,笑道:“这个谢谢,有它防身我安心很多。”

房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响。

刘天阳靠在床边,沉默地盯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看了几秒,他轻哼了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翘起,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回去。

她没怕他,也没多问,只是像对待正常人一样感谢他、信任他,她能处。

关晓芳推开昨晚的那间房,果然房间里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她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避开原先有血迹的位置,飞快的脱鞋上床往被窝里一钻。

被窝竟然还是温的,像是有人刚离开不久。关晓芳不敢细想,她抱紧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默念“三不”原则,把手术刀攥地更紧。

可越是这样,她脑海里越浮现出陈露昨晚躺在她身边哭的样子。那个纯真的姑娘,现在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来过一样。

关晓芳蜷缩得更紧了一些,在各种心里暗示下竟真慢慢有了睡意。她没有注意到,被子下口袋的位置忽明忽暗的闪着光。

待她睁眼,眼前凭空出现一条黑暗古道,青石板铺路,梆子声声,抬头看已经跨过三途河旁结梦梁,她刚走出一步,便一脚踏空,坠入更深的黑暗。

失重感刚消失,十四娘骤然出现在面前,死死拽住她的手腕,神色慌张:“莺莺,今晚子时,镇口见,我们得赶紧走。”

莺莺?新娘戴莺莺?她不是戴莺莺啊。

未等关晓芳开口,十四娘形色匆匆的离开,而她的身子已自行动作——翻出妆匣藏进床底,铜镜映出她惨白的脸,峨眉婉转,顾盼生辉,那不是她的脸!

然而画面像是被摁下快进键,夜深后她背上细软直奔镇口石碑。

石碑前,月光清冷。十四娘的脖颈被麻绳死死勒住,青紫发紧。而匆匆赶来的戴莺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从后按倒,珠钗迸散,如血四溅。

十四娘身前正是戴夫人,她神情悲戚,似笑似哭,眼底藏着森然和麻木。远处的石碑下站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他冷冷的注视着一切,看着十四娘痛苦挣扎直至咽气,看着戴莺莺激愤嘶叫还是被强迫着推上花轿。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回头。

那是戴老爷。

直到迫害原配妻女致死的那一刻,他也没有动一根手指,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月光洒在石碑上,照亮“无回”二字,也照亮十四娘断气时睁大的双眼,她死死的盯着戴莺莺被押走的方向,至死不能瞑目。

关晓芳被人绑在了花轿里,七拐八绕的进了一座气派宅院的后门,她看到门匾上写着“徐府”二字。

轿子停下后,她被两个戴着大红花的老嬷嬷拖出来强硬的上妆梳头,换上了嫁衣和绣鞋,织金镂花,鞋尖缀着银铃,一步一响,正是陈露脚上穿的那双!

“放开我,放开!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在草菅人命!放开我!!!”打扮好的关晓芳被两个小厮压着带往正厅,没有人阻止她说话也没有人回应她,这些仆人训练有素,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棺材脸,偌大的宅院里只回荡着关晓芳一人尖锐的叫声,异常凄厉。

至此,她全明白了,她正在经历戴莺莺经历过的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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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闯关塔生存指南[无限流]
连载中知止如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