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甄言像往常一样留好了贺言的早午饭,然后离开了家。他昨天向老板请了一天假,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店里工作。他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将着车子开去了高铁站,并将车子停在那里。
他提前买了一张去都林市的高铁票。七点五十九分,他要乘坐的那趟列车停在月台上。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列车发动,他掏出手机给信菲和以前的同事小刘发了微信。
“我已经坐上高铁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都林市,他的状况和我之前说的一样。”
精神科医师小刘也回到,‘好的,我知道了,他的具体情况等你到医院了我们再细说。路上注意安全,甄言。”
一个半小时后,甄言下了高铁,之后转乘地铁九号线,从西苑下车。步行十五分钟到了他之前工作过的长青医院。
他在挂号处挂了刘吴山医生的号,他乘坐电梯到了二楼。二楼的护士站,信菲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看到甄言从电梯里走出来,和同在护士站值班的另一个小护士打了个招呼后离开。
“你上一次来医院,也是我给你带的路。好久不见了,甄言。”信菲说道。
信菲将甄言领到刘吴山的办公室。刘吴山医生就是甄言曾经的同事小刘,他刚来医院的时候,大家一开始叫他吴山。同事们吴山吴山地叫着,有些不知情的患者以为他就姓吴,叫吴山,便会叫他‘吴医生’。刘吴山为了避免误会,才重新让大家叫小刘。
小刘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桌子对面的椅子道,“快坐吧。”
甄言坐下,刘吴山没有拿出医院专用的病案本,而是换了一个自己私用的本子。刘吴山说,“现在是上午十点。就像咱们之前在微信里说的那样,咱们今天偷偷挤出时间给那个孩子做诊断。林霏女士去世没多久,医院的新股东和财产规划有变动,现在医院里挺乱的,只要我们三个人保密,这次的治疗内容就没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甄言,那个孩子的年龄。”
“十六岁,但是我不确定他有没有骗我。”
刘吴山在本子上刷刷地写着,接着问到,“他的性格并不坦率?”
“没错,他是一个性格十分别扭的人。他从来不和我说他自己的事。但曾经有一次,他突然因为一件事而情绪崩溃。他……总之他就是突然发脾气,做出了疯狂的事。”
“是发生了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吗?”医生继续问。
甄言撒了个慌,“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惹到了他。”
医生道,“可能是你们之间交流的一些场景,让他想到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我们要搞清楚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甄言仰了仰身子,“这就麻烦了,他不怎么跟我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医生放下手中滑动的笔,看了一眼甄言。突然话语一转,向甄言问道。
“甄言,说说你和他的关系吧。”
甄言的性取向对于刘吴山和信非来说不是秘密,但他还是觉得刘吴山这样问,对他来说好像在审问犯人似的,让他感到有点不太舒服。
甄言也是一个不太坦率的家伙。他虽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如果他能更坦率一些,他就不会感到不舒服。这除了让他感到有一丢丢不舒服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甄言把头转向刘吴山,比了个手势。
刘吴山一看就明白了。“甄言,我和信非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恶心呢?他才十几岁,亏你能下得去手。”信非站在甄言身后,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医生继续问道,“甄言,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仅仅为了寻找刺激?”这个问题甄言没有回答。
“你的年纪比他大,心智比他更成熟,更何况,他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还是个病人,如果你对他不好或者让他感到痛苦,这才是你应该被谴责的地方。”
“我明白。”
医生合上本子,“你回去以后,尽量照顾他的情绪。等他的情绪到平稳的状态下,最好能让他本人过来。”
“好。”甄言一面答应,这次的治疗到此为止了。甄言还不打算回去,便一面问到医院最近的情况。
“乱,医院现在乱死了。都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小刘抱怨道。信菲做了三杯冰咖啡,夏天医院喝这个最好,三个人一人一杯。小刘接过信菲做的咖啡,继续闲聊,“林霏女士去世后的私人财产全部捐出去了,但是不包括她在长青医院的股份,现在所有的人都想分她的剩下的一杯羹。你还记得芳女士吗?就是之前在医院治疗过的那个小蕾拉的妈妈,芳女士想得到林霏女士的全部股份,但是有人,有仇家不愿意,总之,就是上面管理的人忙着抢股份,根本顾不得下面的。”
“芳女士这么做不怕得罪人吗?”甄言握着冰凉的被子,“说不定小蕾拉之前被半夜带走就是因为芳女士得罪了人。”
小刘喝了一大口冰咖啡,“你说这种话可别叫别人听见啊。上面的人正忙着抢股份,他们当中没人希望林霏女士的案子能够真正侦破。所以我们只能接受唯一的结果:万一只是意外呢?”
信菲晃着手里的咖啡,“你说的没错。意外常常是无法避免的,但总比有人蓄意陷害要好。”
信菲此话一出,大家都静住了。小刘又灌了一口,“得了,得了,信菲你别再坚持了,再说咱们都得收拾包袱走人。甄言,你喝完就回去吧,下次过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晚上,甄言像往常一样准时回到家做饭。他回到家,惊讶地发现贺言竟然没有睡觉,而是在自顾自地玩房东遗落在家里的一副国际象棋。贺言见他回来了,用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旗子。
“待会儿再做饭,现在过来陪我下一盘棋。”
甄言惊讶于贺言的变化。贺言一边下棋一边说着话,“躺了这么多天,自己差不多也恢复过来了,我感觉现在状态好多了。甄言,我们晚上吃什么?”
甄言心里一阵牢骚,看看这小子,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现在已经恢复精神开始关心晚上吃什么了。
“我要回家了。”饭桌上,贺言说道。
“哦。”甄言的脸上一瞬间出现落寞的神色,“毕竟你是有家的。”随即又恢复正常。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回去吗?”两个人同时开口。
他们都愣了一下,甄言放下筷子,“你先说吧,我听着”
贺言用一只手背撑着脸,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只是睡了这么多天,睡醒了就突然就想通了。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我姐姐。她在梦里告诉我,她带我回家。”
这个梦和他初次穿越之后在医院醒来做的梦几乎一样。梦里,贺霏依旧坐在桌子对面,她常穿得那件黑色的牛仔夹克被她放到座椅旁边,她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女式菏叶领衬衫;灰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披散着蓬松黑色长发。她双手握着散着冷气的玻璃咖啡杯,杯子上凝结的水珠滑到她指尖的缝隙里,她正在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刚才在发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刚才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似的。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但是我忘记了梦的内容。”
其实,时间的度量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仿佛经历了许多,这让我的大脑模糊,分不清楚世界的虚实。但我唯一可以确信并可以依赖的是,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贺霏看向他的眼神立刻暗淡下来,她感到忧心忡忡,却无可诉说。
贺言看到贺霏有心事,终于在梦里明媚晃眼的午后,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隔着餐桌拉住贺霏的手,对她说道,“我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
贺霏顿了顿,最后握住了他的手。贺言走在前面,一只手拉着贺霏,另一只手推开披萨店的玻璃门。他们走出店铺,空荡荡的马路对面那趟回家的17路公交车正在等一个绿灯,这辆公交车很快就到到对面第一中学的站台了,于是他们快速地跑着穿过马路,动作轻快地像一阵流风。他一定跑的很快,因为他能听到流风的声音,伴随着流风的声音,他醒了。
“不,不对,是我自己觉得自己该回去了,所以才会做了这个梦。”贺言说道。
“甄言,谢谢你这么多天的收留。我想把我身上之前发生的事讲给你听……”“不。”甄言制止,“如果是不好的回忆,就不要再掏出来说了。”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放下了,所以,我想把我和她之间的故事讲给你听。”
“是你姐姐吗?”
“不,是一个我喜欢的女孩。”贺言娓娓道来。
我爱上她的时候是十五岁,她也十五岁,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那时我正好住在她家里,我恰好就是在跟她天天住在一起时爱上她的。
她在我眼里那里都好,她漂亮,连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质也语无伦次,我已经爱惨了她,即使她根本不知道。
我爱她,或许永远都爱她,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哪怕这份爱是错误的……我爱她这件事根本无法克制,人若都能控制自己的心,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喜欢她这个秘密被她父亲发现自己,后来我离开了她的家,但是我却无处可去,到了晚上我只能躲在医院里过夜。然后第二天早上,我遇见了你。
那天晚上贺言在医院?甄言立刻想到林霏女士被人推下楼,他激动的眼神地牢牢地盯着贺言,他脑袋里立刻形成了一个不好的想法,但他必须去求证。
甄言撑着桌子,“贺言,你跟我说,你遇见我的前一天晚上,你在医院碰到了谁,做了什么?”
贺言一脸惊恐,因为失误将人推下去的秘密终于被眼前这个正在控制情绪的男人发现了。他害怕,恐惧,慌张,直到现在,他只能接受自己曾致人死亡的事实。贺言脸上惊恐的表情出卖了他,甄言看着到贺言的表情,失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甄言失望地喃喃自语,“竟然是你,为什么是你呢?”
“贺言,我之前是那家医院的护工,照顾的对象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恰巧的是,那位女士前不久去世了。我正好是那天在医院办完离职后,在离开的路上遇到的你。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我知道,那位女士的死和你脱不开关系。”
贺言脑子里想的是,完了完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贺言沉默不语,在甄言眼里这就是低调的承认了。甄言继续说道,“你杀了人,迟早有一天,警察会找过来的。你觉得你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生活?你会内疚,你无法做到绝情,毫无人性,你我都不是天生的坏种,你只是一个叛逆期的小孩,你是该回家了。”
“你不要这么着急赶我走,如果我还想在你这里过一个晚上呢?你还答应吗?”
甄言沉默了,但是贺言却毛骨悚然地在甄言的沉默中感受到他的愤怒。
沉默,愤怒。
可怕。
甄言发疯了似的猛的一把掐住贺言的脖子,“我要你回去你没听到吗?你做了这种缺德事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你现在就给我滚!别等我真的愤怒到没有理智了杀了你,滚吧,人渣!”
贺言看到甄言这副样子,很想做一件下流的事再次激怒他,那就是讲自己曾经的心上人,荷莉的下流笑话。但是考虑到自身安全,他放弃了。
于是他就像当初离开荷莉那样头也不回地离开甄言的出租屋。
他之前喝了酒,再加上多日的忧愁伤痛终于一扫而空,心情舒畅。
贺言又默默地唤起尹方莱的名字。这个时空度过的几个月在原本的时空里只有短短的大半天。凌晨三点,尹方莱从睡梦中惊醒,因为她感应到在另一个时空,贺言在叫她的名字。
她像之前几次那样施展能力,将人带了回来。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贺言还是身处青蔷市。贺言发现人虽然没有完全回家,但手机还在身上,而且还有电,他给尹方莱打了个电话。
“方莱?”
“是我,怎么了”对面是尹方莱不太高兴的声音。毕竟谁也不喜欢在熟睡的时候被人打扰。
“我现在在青蔷市,但我身上没有钱了,你能借我四百块钱买车票回家吗?”
“跟你爹妈要啊。”
“方莱,你听我说,我姐姐前几个月去世了,我父母就只有我这一个孩子,他们看我看的严。在他们眼里我现在已经算是彻夜未归,如果还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在别的城市他们会很焦虑的,这对我,对他们都不好。我想坐今早六点的高铁回去,然后对他们说我寄宿在同学家忘记告诉他们了,好吗?方莱。”
尹方莱不想跟他多废话,转给了他四百块钱。
贺言收下尹方莱转过来的钱,将手机揣到兜里。离坐上回家的那趟高铁还有三个小时,他突然很想去海水浴场的沙滩上散散步,吹吹凌晨时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