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柔缱绻,仿佛含着几分绵绵之意。叶昕却直觉危险之极,头皮发紧,道:“他待我再好,我也是花间派的人,不会忘记身份的。”
崔琰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摸了一下,“这才乖。”
她明明万分紧张,时刻关注他的举动,内力在双腿运转,从未松懈,原本就是防备崔琰,他一有不对劲的动作能及时避开。谁知直到他的掌心触到她脸蛋,叶昕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山谷内活尸群发出一阵阵愤怒的低吼,似乎有什么摆脱他们的包围。
叶昕没有回头,这时崔琰的手掌在她胸口拍了拍,姿势轻佻而随意,他唇角一勾,笑道:“平成这样,看来姜维麟是难以发现你这女儿身。”
吃她豆腐,还要笑她胸平?
叶昕骤然脸色血红,是被气的,才要发作,身后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姜维麟警觉又低沉的声音,“谁?”
叶昕赶忙道,“是我。”
正在奔跑的三人停下来,叶昕发现,就在她转头的一刹那,崔琰已经消失不见,就如同他突然出现一样静悄悄。
姜维麟似是不信,又问,“辛兄?”
叶昕道:“是我。”等两方走近些,她才发现,王亦泽腰扶肩背着王琛。
王琛双腿几乎在地上拖行,双目紧闭,似乎昏迷过去,脸上有大片血渍,一只手垂着,五指只剩下三只,伤口像是被啃咬形成。
“他这是……”她诧异。
王亦泽脸色奇差,道:“你怎么在这里?”
叶昕道:“刚才在里面听见你们的声音,后来活尸就一下涌过来,我找不到你们,不知不觉就逃到这里。”
王亦泽面色更差了,心道武功强居然比不上运气好。
姜维麟道:“亦泽兄,时间紧迫,先离开此处,王琛的伤势还需要救治。”
王亦泽点头,不再追问叶昕。一行四人从山道走出山沟,饶了好大一个圈子回到镇上。马上将人送到医馆。经大夫诊治,王琛是体力透支,又受了巨大惊吓才昏迷过去,脸上的血是因为头上擦破一大块皮,而手上的伤却无法挽回,断掉的两指还需要清除干净伤口。幸好此时人是昏迷的,也不能感觉到痛楚。
等王琛醒来,王氏子弟俱都伤心,他本人听到消息后,低沉半日,对王亦泽道:“经此一事才知道以前天真,武林之大,高手迭出,我才练出少许成绩就自命不凡。实是不该,这只手不行还有另一只手,就不信不能再练出好功夫。”
王亦泽拍拍他的肩。
同一时候,姜维麟将叶昕叫到院外。
为王琛断指的事众人一夜没有休息好。叶昕哈欠连天,问道:“什么事?”
同样一夜未睡,对姜维麟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正值午时,阳光映在他的脸上,如敷金粉,眉目俊朗。叶昕心内评论道,若不是他总摆着老气横秋的样子,也不会看起来显得老好几岁。
姜维麟道:“此间发生的事太多,你不适宜再跟我们行走。”
叶昕闻言一怔,“不用跟着你们继续查下去?”
姜维麟道:“你可以走了。”
叶昕这才弄懂他的意思,讶然,“你是说分道扬镳?我不用再跟着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姜维麟点头。
叶昕翘起嘴角,笑了一半又停住,道:“之前你不是说要查我身份?现在突然改主意了,不会是下个套,放我走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吧?”
姜维麟无语,半晌才道:“我看你不是为恶之人,既然有机会跳出泥沼就不要再回头,花间派纵尸行恶,又牵涉到刺杀皇嗣的案件里,必会成为江湖盟会打压的目标,你还是找个营生或者其他去处,别再被卷进花间派的风波里。”
叶昕原本担心日后被他核实身份后讨不了好,眼下心头大石落地,笑眯眯道:“放心吧,我才不会回去呢。”这句话出自肺腑,说得诚挚无比。
自下山以后,她一路跟随姜维麟,不是看病就是查询失踪迷案,几次经历磨难,危险程度一次胜过一次,至今还觉得后怕,一想到以后自在不受约束,也不用跟着去冒险,高兴的劲头是忍也忍不住。
“那我走了。”得到他的首肯,她拔腿就走。
姜维麟看着她头也不回说走就走瞬间就消失在院门,心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本来撵走一个身分不明的花间派门人,他应该如释重负才对。
眨眼间,她又飞速跑了回来。
姜维麟诧异。
“天权君,”叶昕跑到他面前,讨好地笑,“你看我现在一穷二白,两袖清风的,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姜维麟从袖袋里拿出钱袋,里面有两张十两的,还有几粒碎银子。
叶昕手掌一摊,伸得老长。
他略一想,银票收起,把碎银子放在她手里。
叶昕掂了掂手,咳嗽一声,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道:“世道艰难,生活不易。”意思是,再多给点吧。
姜维麟道:“江湖救急不救贫,前路漫漫,好自珍重。”潜台词是,就这点了,以后靠自己吧。
叶昕瞪大眼,苦着脸,奈何姜维麟云淡风轻不为所动,两人对峙许久,叶昕看着掌心里几粒碎银子,脸上写满了心酸。
姜维麟抬抬眉,又伸手到袖袋里。
叶昕双眼一亮,期冀地看着他。
姜维麟摸出两个铜板放到她手里。
叶昕:“……”
姜维麟再没有任何表示,最后还是叶昕败下阵来,找药童要了几个馒头鸡蛋打包带走。离别前还搜刮东洲王氏一通,叶昕对在山上吃过的果脯念念不忘,王亦泽被她不住夸奖东洲王氏的言语拿捏住,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最后一点果脯,全给了叶昕。
王亦泽也爱吃零嘴,不然不会随身携带干果,看着被拿光后比脸蛋还干净的包裹,有点胸闷,到院子里走动,看见姜维麟,他道:“是你赶走的?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姜维麟道:“不紧要,与我们的事无关。”
“我看不见得,”王亦泽道,“他不是百拳门的,一点拳法也不懂,有内力还不会用,在下坡子山沟我看见是你指点的。这小子长得实在也太好看了些,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心软吧。”
姜维麟微怔,皱眉道:“胡说什么,接下来再查可能牵扯到盟会中人,怎能让一个外人跟着。”
听他提起盟会,王亦泽叹了口气,道:“昨日那个人,果然是盟会的?”
姜维麟道:“对你我功夫都了如指掌,武功造诣先不提,身份最可疑。他既有能力将你我灭杀,却要绕个圈子,把我们都打下山沟,让活尸围剿,照我看目的也只有一个,为了让我们看起来是死在魔教手中,撇清关系。”
王亦泽虽然江湖经验不足,前后经历的事都仔细想了一圈,得出的也是同样答案。他道:“可能这个人我们都认识。你可有什么印象?”
“天黑,他蒙着脸,我认不出。”姜维麟道,“你有猜想?”
王亦泽摇头,“说起来丢人,昨天手忙脚乱,我回头想的时候只记得他招式凌厉,其他全想不起来。”
“林中有幻阵迷雾,他又挑在夜间动手,这些全在他算计之内,你无需自责。”
王亦泽笑了一声,自嘲道:”以往还觉得江湖人物不过如此,现在才知道,一个乡下农户都能糊弄我,一个蒙面不敢示人的鼠辈,功夫也胜过我许多。”
他想来矜傲,能说出这一番话,已是受挫的表现。
姜维麟道:“老实一辈子的人,说出一句谎话,总有奇效。”
王亦泽攀比之心又起,“你是如何识破的?”
“我听他声音有些颤抖,应该是心虚。”
王亦泽奇道:“我如何听不出。”
姜维麟看他一眼,道:“我双目乍盲,几日里耳力有长进。”
王亦泽心道原来如此,感觉好受许多,又道:“山谷里藏那么多活尸,镇上的人竟然一无所觉,实在奇怪。”
姜维麟道:“活尸白天藏匿,夜间才行动,镇上的人夜里不会去山沟活动,这点不足为奇,真正奇怪的是……”
王亦泽道:“奇怪什么?”
姜维麟道:“活尸来源。”
想到山谷里密密麻麻的活尸,王亦泽还觉得恶寒,道:“这么多人数,不可能全是镇子里的人,掳人是最近几日才传开的。一定是从其他地方弄来的。不管怎样,我已命人守住镇子通往外间的道路,还有那个山沟外,重点盯防,昨日防备不住,我们吃了大亏,这回可没有那么容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