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4度*
……
……
北城剧院的内厅一楼……
路禾一直在等自己右手边的观众起身离开。
起初还是正襟危坐,待对方起身以后,路禾居然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窘上加窘,说的正是此时此刻的她。
而且她莫名觉得,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哆嗦,对方肯定是注意到了。
而路禾在嘴边藏了半晌的话……
在追逐那人至厅外走廊上的时候,总算提起勇气讲了出来,
“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那张“广告单”其实是我的……
这句心里话倒是被路禾给咽了回去。
她哪好意思再多做解释。
毕竟她才是让对方话剧体验不佳的罪魁祸首。
她慌忙路过那道欣长身影。
即使在道出“不好意思”的那一刻,也没敢再将目光往对方身上停留。
一刻也不敢了。
跑路都来不及。
可不知为何,短暂萦绕在鼻翼的淡雅幽香还是踩着节奏叫醒了她的嗅觉感官。
路禾未曾有一刻如此介意自己敏感的嗅觉。
而内里有多窘迫,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就有多遗憾。
即便从未直视过对方、即便未能见识过对方的全貌,路禾也自觉拥有偶尔神来之笔的直觉:
对方可能是位漂亮的小姐姐。
哪怕样貌不出众,至少也颇有气质。
要知道,那身打扮其实颇得路禾的心。
要知道,路禾在平日里可一向自诩“爱好一切美好的人、事、物”。
然而今晚的一念之差、一时秀逗的脑子,使得她连正眼打量对方的机会都没有了。
快步走向地下停车场,路姓观众不免可惜再可惜。
尚未从一连串复杂的情绪中走出来,路禾迎面碰上了一群同样去往剧院内部停车场的“影迷”。
在话剧“如沐春风”中,尤笛饰演的女A角——“管风吟”。
管风吟是位民国时期的女大夫。
而剧中的“管大夫”到了2017年北城剧院的内部停车场,便成了大明星、女演员——尤笛。
“管大夫!管大夫!管大夫!”
一群男男女女唤得还挺有节奏。
微怔了片刻,路禾也不自觉跟着那群人呼喊的节奏点动着脑袋。
她倒是一路放心,穿过人潮、接近停车场入口处。
虽说翘首以盼管大夫的“病人”不在少数,但是这群“病人”都跟真的排队挂号似的、规矩的站在停车场的入口。
在路的两边排排站,人与人间还有所间隔。
要不然那个圈子怎么没把尤笛归类为“靠脸吃饭的明星”或是“流量明星”呢?
要不提到尤笛的时候,怎么都说她是一线女演员呢?
单单看人家的粉丝表现就能看出些门道。
这些年,类似的场面,路禾得见过不下百回。
百回里的多半还都是尤笛刚出道的那两年。
而在前两年因一部古装剧再次爆红的女演员,难得的在可以靠脸吃饭的同时还兼具颇有灵气的演技。
一夕间,曾经黯然离去的粉丝又如潮水般涌来。
一夕间,一位女演员的公开活动便可与偶像明星的排场相比较。
后来……
好在被尤笛只愿做好演员的心态给摆平了。
再次回到公众视野之中,尤笛反倒减少了公开活动。
除公益活动以外,并不参加商业活动。
在访谈节目里又特地强调了一次。
久而久之,专注在演戏上的女演员逐渐以实际行动证明了其只想在演员道路上认真努力的决心。
于是被偶像本人大浪淘沙过的影迷,能够留下的便都是些理智而乖巧的。
因此,“管大夫”所谓的“病人”才不可怕。
路禾在停车场的入口附近等了一小会儿。
果不其然,刚才还愉悦着呐喊的乖巧粉丝们就各自散了去。
笑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路禾总觉着有股莫名的暖意在心间流淌。
若是当年……
……
……
“您好,请问您是路禾吗?”
路禾转身望向身带工作证的来人。
来人颇为眼生,并非尤笛的经纪人或是助理。
“您好,路小姐,陈姐她不方便过来……”
路禾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明白~”
难保有粉丝认得出尤笛的经纪人或是助理,此前她与尤笛在类似情况下的见面,也基本由并不相识的其他工作人员引路。
如沐春风剧目的工作人员将路禾引至停车场的中部,
“您往前直走到尽头,北A开头1字结尾的奔驰轿车就是了。”
“好的,谢谢你,麻烦你了。”
“不客气。”
奔驰轿车在停车场里还挺常见,常见的就不会轻易为人瞩目进而察觉。
路禾小小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明天的娱乐新闻里出现“尤笛夜/会/情/人”的报道。
她才不是什么情/人!
本着“小市民”且怂且不愿惹事的心理,人怕出名猪怕壮的路女士只认同自己刚巧有一位女明星好友罢了。仅此而已。
平凡普通的小市民如她,若是搭着自己的好友上了一回新闻报道……
想想就觉着骇人。
“北A……1……”
一台车、一台车,仔细观察着车牌号码。
找到既定目标之时,路禾眼眸都亮了几分。
跟特/务/接/头似的快步上前,轻敲车后座的窗户,轿车车门便跟回应似的开启了一条缝。
事实上,在路禾接近奔驰车的时候,车后座的人就注意到了她。
若非小心谨慎至最后的心理、若非出于保护好友,尤笛老早就想开门了。
……
……
“笛笛~”
“小禾苗~”
久违的好友见面,路禾刚关上门就反身抱住了一旁的尤笛。
尤笛同样开心非常。
当演员以后,真心的朋友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而路禾是其中最亲的那个。
“呀,我们小禾苗今天化了妆~”
只需一眼就能瞧出好姐妹今天悉心打扮了一番。
尤笛不免想到路禾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原则:
不喜欢的人、不重要的场合,不必慎重以待。
她带着可爱卧蚕的双眸弯了弯,
“所以说,就算你今天见不到我,你也化了妆呀~”
路禾哼哼一声,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管大夫,待会儿还想不想吃夜宵了?”
路禾拿眼尾眺着尤笛,眸子虽在睨人,奈何气势一点儿没显。
尤笛见状笑了起来,再次回抱着路禾,
“我错了路总,今晚我还得仰仗路总寻觅美食呢~”
……
……
奔驰车的司机张鹏飞跟着尤笛工作已长达8年。
从尤笛出道至今,一直作为其专属司机兼保镖。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最初的老板与下属,之后的“战友”,变成了而今的“亲友”关系。
“如沐春风”北城站巡演前夕,尤笛特地将张鹏飞从上海调了过来。
虽说她的行程安排里挤不出与老友相聚的时间,但是万一呢?
“笛笛,好像是张老师过来了……”
驾驶位的张鹏飞眼尖,第一时间注意到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人。
左边那位女士年纪不轻且看起来面熟,似乎是尤笛大学时期的表演课老师——王老师。
张鹏飞随即将搁在副驾驶位的棒球帽罩在脑袋上,开门下车,迎了过去。
“王老师。”
“诶,小张,笛笛还在么?”
“在的,在车里。”
“正好,我给她介绍一下我老朋友的女儿……笛笛的下部戏不是说要演一个画家么?专业上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这侄女取取经。”
张鹏飞不着痕迹地将张老师身侧的年轻女人打量了一下。
这么一瞧,不免吃惊到。
这人……似乎也有些面熟?
他急忙钻回车里,与尤笛说明情况的同时终于将那人对上了号……
那位不正是之前笛笛想托人结交的华人之光嘛?!
“王老师带了朋友的女儿想介绍给你认识……”
张鹏飞顿了顿,随即朝尤笛正、色、道,
“是你之前想结交的那位。”
“……夏知周?”
“嗯,错不了。”
尤笛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
花了两个月时间也不曾搭到的“华人之光”,不曾想竟是恩师朋友的孩子。北城一行,当真是收获满满。
“什么?什么夏知周?”
尤笛身边的路禾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
即便这名字,她似乎听人说过。
“请她上车。”
顿了顿,尤笛又道,
“等等张哥,还是我下去。这样显得正式一些。”
尤笛并未将路禾留在车里。
因为对方是夏知周,尤笛也有为路禾引荐的心思。
她带着路禾一同下了车,下车前才道明了,这位唤作夏知周的女人正是此前与其提及的“不会陨落的星星”、“华人之光”——夏知周。
“哦~是她啊~”
许多天前,路禾确实听尤笛说过一次这个名字。
深以为是普通市民的路禾,自觉自己的人脉关系里认识不到哪位享誉欧美艺术圈的艺术家。
当初听了名字就过了,连百/度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若非尤笛带着她下车……
若非尤笛带着她下车认识!
……
……
“笛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夏……”
后面的话,路禾都没能听得进去。
无论是张老师说的,还是尤笛与那人说的。
路禾完全沉默在了原处。
瞬息睁大的眼睛,圆溜又带着润亮的光彩惹得侧眸注意这边的夏知周勾了淡淡的唇角。
夏知周是认出来了。
这个女孩子正是不久前坐在自己左侧的观众。
她低眸思考须臾,自觉对方的惊讶似乎情有可原。
然而聪颖如她,今天却没能猜对对方吃惊的原因。
站在她对面的女孩,一开始惊讶的分明是她的……长相。
很纯粹的因为她的外在条件而惊讶。
要知道路禾和尤笛还不是朋友的时候,路禾也是尤笛的“颜饭”。
而撇开之后建立起来的深厚姐妹情谊,颜饭的情谊似乎在方才那一刻岌岌可危,似乎还多了爬墙的势头。
外在条件之外,让路禾更加沉默的是夏知周举手投足间展露的谈吐与气质。
能够称得上“仪态”二字的优雅……
并非普通人能够企及的东西才更加令人内心激荡。
路禾下意识将已然握紧成拳的手掩在了身后。
而那种见到美好时的激动也一并掩在了沉默背后。
她与夏知周并非一个世界的人。
她第一次对一个初初谋面的人有着如此清晰的认识。
第一次,她第一次认识到真正的羡慕是何种感受。
道不清也言不明的复杂心情。
包裹着相当正面的欣赏与略微负面的不甘心与消极,而那丝丝怅然则是因为明确知晓自己无法通过努力成为那种人。
天生我材必有用也好,世界上唯一的我也罢。
年少时期所有因自尊而酿出的自负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鸿沟。
她与她分明隔得不远,却仿佛天涯两端。
路禾将拳头攥得紧了又紧,之后抱着安抚之心轻嘲了自己的负面情绪。
她强自镇定地望向尤笛,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演什么像什么的好友可能演不出夏知周的样子。
那种样子不是经过社会淬炼打磨而来的积累。
那是未成年以前周遭环境所养成的果实。
即便拿过了视后,这一刻的路禾也清晰意识到,与自己背景家庭条件相似的好友只能去模仿夏知周的样子。
那般优雅姿态、那般清润气韵,那种无法用语言具体概之的好,就连“好”这个字都显得淡然失色。
好看的外形或许可以与之匹敌,然而由出身所带来的东西,尤笛和她都望尘莫及。
那些,是努力生活无法赢得的东西。
那些,是努力起来多半会显得东施效颦的东西。
……
……
尚未来得及感慨万千,路禾不小心将视线落在了夏知周的手中……
那是……
两张“广告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