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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温警官~”
能够用言语表达的抱歉，路禾全付诸在了这一句“对不起”里。
她当然清楚，“对不起”这三个字于温杨来说实质上无足轻重。
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而她的这一句“对不起”不过是比鸿毛还轻的蝼蚁。
可她想说。
可她就是想要抱歉。
旁的人或许可以逃避，或许可以找出无数种理由安慰自己。
对死者不敬的人分明不是她，那不公的拆迁征收也分明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她的确人微言轻，不过是春园里街道的合同而已。
可……
可她就是春园里街道的工作人员呐。
可她就是在108征收办公室工作的啊。
可她分明参与、见证了截止到目前为止中心商业街被征收的全过程。
她或许人微言轻，可她不能将自己从“乌合之众”里摘出去。
她甚至就是“混蛋”中的一员。
……
……
“……温警官~”
路禾低垂着脑袋，眸子里闪烁了一些晶莹。
她咽下了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仍是记得提醒温杨，
“……接下来您可能还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甚至还可能会被您单位的领导约谈……对不起，没能在征收的事情上站在正确的位置主持正义……实在是对不起……”
路禾退到楼梯转角处才转身，转身之前再次对温杨行了90度鞠躬的大礼。
这样的诚恳让防盗门边的人有些动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温杨心里已经对路禾松动，在路禾讲出“…将心比心，这个名字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提”的时候……
“你认识我妈妈？”
路禾怔了怔，接着点了点头。
“上学的时候就知道。”
“嗯~”
温杨的“嗯”字完全是出于对话的礼貌。她独自沉默在原地，她不再出声，不知道是陷入了哪段回忆。
路禾等了一会儿，察觉到温杨掩藏不住的哀伤，她忍不住补充，
“您应该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打过一回交道……我觉得，您很像她~”
温杨明显的愣了愣。
似惊讶，似惊讶之余还有一丝淡淡的骄傲萦绕在眸光里。
路禾诚恳的姿态里透着的是对她母亲和她的敬重。
她跟杨长荣居然很像么？
温杨终是淡淡一笑，
“你是住在星桥小区吗？”
“您还记得我！”
“嗯，我朋友家也在那个小区。”
“原来如此。”
“名字是？”
“路禾。马路的路，禾苗的禾。”
“温杨。温暖的温，杨长荣的杨。”
“嗯？我知道您的名字。”
“这不一样，路禾。”
温杨伸出了右手，
“现在开始，我们可以是朋友。”
路禾惊喜地往回走。
她伸出手，忍不住露出了好看的小鹿眼笑，
“那就是朋友。从现在开始。”
……
……
同一时间，中心商业街的业主群可谓是炸了锅。
首先在业主群里“呼救”的是63岁的业主陈英。
“有没有人呐？怎么办啊？”
陈英大姐的语音里无不透着紧张和焦急。
“怎么了陈大姐？”
“家里出事了！他们拆迁的人找上门了！我家里现在就大孙女和小孙儿在家！他们一群人在那敲我家的大门，门都快敲破了！我孙女都快被吓哭了！”
陈英的大孙女是今年高考的应届生。
学音乐的小姑娘，这个时候正在家中备考文化课。
而陈英的小孙子今年才两岁半，还不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在爷爷上班、奶奶出门探病期间只得交由姐姐暂时照顾。
两岁半的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激烈的敲门声显然是将刚刚睡醒的孩子吓着了，整个家里登时传出哇哇大哭的声音。
当初考虑到孙女正忙于备考，家里的长辈就没对她提及家里店铺被征收的事情。
现在一群人忽然出现在家门口敲门，来势汹汹的样子宛如“鬼、子、进、村”，加之弟弟无法制止住的哭闹声，17岁的姐姐也着实给吓着了。
大孙女给陈英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被家里保护得极好的孩子，哪里懂得对付猫眼后头的那七八个成年人？
可这个时间点，奶奶陈英去了西城区探望病人，一时间哪里赶得回来？
至于两孩子的父母和爷爷……
都是在工厂里打工的技术工人，请假回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时间，陈英急得脑袋都懵掉了。
听到手机微信声响，忽然间想起来可以求助业主群里的业主们。
“你等着，我去你家看看！”
就住在陈英家附近的刘国庆发了声。
“个、狗、日、的！居然选上班时间跑到人家家里欺负老人小孩，真是丧尽天良的不要脸！”
陈英家的遭遇，业主们原还以为是个例。
毕竟陈英的大孙女没与陈英说清楚那七八个与她一门之隔的人来她家究竟是为了什么，业主们还当是新民集团的人派了一堆工作人员上门沟通签补偿协议。
谁曾想没过几分钟，家里距离春园里街道第二近的吴会计也在群里出声了。
“业主们，注意了！他们不是要找陈大姐做思想工作的！他们是来上门入户，给我们送分户评估报告的！这可是签协议前的最后一个流程，大家千万不要给他们开门！一定不要接分户评估报告啊！”
“吴会计，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刚才来我家了！我老公在家，一听说是要送分户评估报告的，马上给关了门！他们肯定还带了公证处的人现场拍照取证！就是要证明他们走了流程、给了我们分户评估报告！大家千万不要上当了！”
“个、狗、日、的！居然还跟老、子、们打游击战！送个分户评估报告至于派这么多人么？真跟鬼、子、进、村、扫、荡差不多！区政府真不是TM的东西！”
刘国庆同样是没想到，当他热心赶往附近的陈英家帮忙的时候，另一批征收相关人员已经到了他家楼下。
此前有关家里店铺被征收的事，刘夫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知道家里的店铺被征收，知道征收评估价把老头子气得不轻，却不太清楚高新区政府在里面玩了多少猫腻。
整在客厅看电视的刘夫人听到门铃响就过去将门打开了……
“您好，我们是中心商业街的征收工作人员。”
“哦哦，你们好。”
“今天我们上门是来给您家送分户评估报告。”
“分户评估报告？”
“嗯，对的，这是按照流程必须要送给您的。您可以不接受这个评估价格、与征收单位提出异议，我们今天过来只是将分户评估报告交到您手中。”
站在门边的工作人员将注明为刘国庆的分户评估报告递与刘夫人，
“请问您是刘国庆先生的什么人？”
“哦，我是他老婆。”
“好的，刘夫人，您请在这里签字。您请看，签字只是代表您收到了这份分户评估报告，并不代表您家接受了评估价格。”
刘国庆这个老革命哪里想到，在自己去帮孩子们撑腰的时候，家里的“城门”失了火。
等到他赶走了陈英家门口的“混球”们，这才有时间去听业主群里吴会计的警告。
……
……
另一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的路禾居然比乘小巴车回来的大队人马还先抵达四合院。
一群人仍是保持着之前在温杨家门口的队形。
张经理示意身旁的下属敲门，马秀芝家的四合院院门头一次发出如此高分贝的闷响。
“谁啊？”
老太太正在四合院里晒太阳，陡一听见敲门声，吓了一跳。
“马老太太~”
张经理满是谄媚的笑道，
“我们是征收的工作人员呐~”
征收？
马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正在作画的夏知周却是闻声走出了房间。
“奶奶，好像是拆迁的工作人员。”
“拆迁就说拆迁！说什么鬼征收！拆人家房子还搞得这么文绉绉，真不要脸！”
老太太登时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在四合院门边找到自己的拐棍，开了门。
“怎么着？有事？”
老太太拿拐棍敲起了院门口的门槛。
一米长的拐棍往那门槛上杵着，摆明了是谁敢进来她就敢跟谁拼命的意思。
“怎么着？我这四合院也要给扒了？”
“不是的，马老太太~我们是中心商业街上的征收工作人员。”
“中心商业街？那你找中心商业街去啊！你跑到我家来做什么？谁给你们权利私闯民宅的？我家地址谁给你们的？我是犯了哪一条法了，公安局派出所居委会凭什么给你们我家地址？你们今天不说清楚怎么搞到我家地址的，我非打110报警不可！”
马秀芝一面高声叫骂着，一面将来人扫视了遍。
嘿！
跑来她家送个劳什子的评估报告，居然派了这么多人？
真是吃着皇粮不心疼纳税人的钱。
可扫到人群最后、与她四目相对上的路禾，老太太的叫骂却是难得一顿。
她穿过人群在路禾面前停下，
“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当然知道路禾是春园里街道108室的人，可这种事情……
这种会碰上她的情况，路禾难道不能避一避么？非得正面对上让她跟着难堪么？
老太太也不等路禾的回复，转了身人就往四合院里去。
“我心脏不舒服，刚刚才量的血压，高得狠。你们要是不怕我心脏病发就跟着我进门。”
老太太这么一说，那厢正准备趁势进门的张经理登时收回了脚。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注意力却被四合院里的另一人吸引了去。
“老太太，您孙女在家啊？”
“关你屁事！”
“老太太，我们也没别的意思……我们就是来……”
马老太太一点儿不给张经理说话的机会，进了四合院就去关门。
见一个工作人员想要拦门，老太太顺势抄起拐棍，
“再敢拦，我让你的爪子变猪蹄！”
拦门的人吓得一哆嗦，立刻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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