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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想骗你一碗牛肉面~”
路禾的眼睛瞪圆了一瞬，她忽然觉着自己的脸色可以火烧云。
她瞧了一眼与自己讨要牛肉面的“讨厌鬼”……
怎么会有夏知周这样的人？
她不好意思，默默侧开了身。
她故作镇定去寻牛肉面店周边的风景。
可寻常牛肉面店的周边哪里会有什么风景？
不过是一家又一家普通的街边店铺。
……
……
“我才想骗你一碗牛肉面呢~”
过了好一会儿，路禾红着耳嘟囔了这么一句。
她听到身前的夏知周轻笑了一声，十分轻柔的气音传到了她的耳畔，痒得她的心跳都跟着错乱了一瞬。
……
……
“老板，麻烦两碗牛肉面打包带走。每一碗都加一个卤蛋，一个豆干。一碗微辣，一碗……”
路禾硬撑着脸皮望向夏知周，
“你今天可以吃辣么？”
“可以~”
到底是没能赢过身边那人，路禾鲜少在抢单上落于人后。
她一面给两碗牛肉面打包，一面小声吐槽，
“本来就应该我请客的啊~”
她系好打包袋的封口，揪着夏知周的袖口，接着指向自己，一副主人翁姿态的表示，
“是我带你来的诶，本来就应该我请客。”
夏知周拎起两只打包袋不免好笑应道，
“嗯，的确是聪明又可爱的小禾苗带我来的。”
路禾不讲话了。
本还想抢着去拎打包袋的，这会儿却开始犹豫了。
万一对方再提“聪明又可爱”，她可怎么是好？
明明是悦耳褒义的形容词，怎么从夏知周嘴里讲出来就带了些别的意味？
路禾这下子只敢在心里吐槽。
然而未能等她消化完前一句“聪明又可爱”，拎着打包袋走在前头那人又忽然回身凑近了她，
“不是想骗我一碗牛肉面么？”
……
……
傍晚时分的牛肉面店，LED灯管亮得整间店面通透。
开口讲话的那人周身带着点点夕阳的余晖，光晕似的润开了人心。
“不必骗我。”
她笑着补充，
“我会买给你。”
像是一句玩笑，像是一句安慰，又像是不会更改的承诺。
……
……
回到家的路禾格外不讲究。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就是不想坐在椅子上，就是想要坐在四合院门口的台阶上。
席地而坐，再捧着一碗牛肉面呲溜呲溜入口，岂不美哉？
她看了眼夏知周，似热情好客的主人般招了招手，
“知周，我想坐这里~”
语气里带了些讨好又有些乞求的意味，圆润的眼睛里饱含着期待，任谁看过一眼后都会软下心肠。
高级定制来的呢大衣十分接地气的与水泥台面接触，眼看着夏知周当真要效仿自己接地气，路禾自己首先不乐意了，
“诶，知周，等等！”
“嗯？怎么？”
路禾没时间解释，直直跑进四合院里拎出一把折叠椅。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飘开视线，
“……你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她视线四处漂移，找不到定点，
“总觉得你还是适合坐椅子。”
夏知周接过折叠椅便将两只打包袋搁上椅面，一把折叠椅临时充当了餐桌的功能。
她双手叠在身后，下意识由上至下整理衣摆、让大衣贴合自己的身体入座，只不过她此刻入座的是四合院门口的水泥台阶。
她开口的声音较轻，入耳却足够清晰，
“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愿意不愿意。”
……
……
牛肉面依然美味，可路禾却食之无味。
她眼下的注意力全被身边那人吸引了去。
她意识不到自己挂着笑意的唇角弧度愈来愈甚。
想想看，认识夏知周的人有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画面？
那人坐在水泥台阶上端着一碗牛肉面，身前一把折叠椅，以天地、空气为餐桌。
比之自己的吃相，夏知周那边才叫“用餐仪态”。
路禾不免笑出了声，总觉得一碗牛肉面被那人吃出了米其林餐的既视感。
“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的样子非常赏心悦目？”
夏知周咀嚼完口中的牛肉面，礼貌的应答，
“应当是没有。那你呢？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的样子非常赏心悦目？”
路禾怔了怔，确实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被抛了回来。
她愣了愣，
“没有。”
“那我来~你吃饭的样子非常让我赏心悦目~”
路禾抿住了唇。
啊哈~
她就是忽然想到了自己给夏知周备注的名字……
她好会！
差点就中了她的道！
声称没有中道的路禾紧接着便端着牛肉面碗起身钻进了四合院，
“我去厨房加点儿醋。”
只不过这加醋花的时间有些久，久到牛肉面碗被扔进垃圾桶里才舍得回来。
……
……
“心情好了么？”
夏知周不经意的开口，又在路禾犹豫着回复以前，先用手按压着路禾的双肩，向下施加的些许力量似乎是为了带走路禾在回答上的为难。
“不用告诉我原因，只用告诉我有好一点么？”
路禾紧紧注视着夏知周，不愿再移开视线。
她清晰感觉到了一股细微的暖流途径了她的心脏，而心跳似乎也为之颤抖了一瞬。
她摇了摇脑袋……
即便是难言的故事、难言的话语、难言的心情，也都是在过去的她看来。
此刻的她只想要勇敢坦露。
她想剖白自己给她看，即便是见不得阳光的阴暗面。
“我想讲给你听。”
这是第一次，路禾为此显得尤为认真。
“我想讲给你听，可以么？”
“当然。只要你想说，我就会听。”
……
……
她将白天发生的种种讲给她听，巨细靡遗。
她讲参会人员，她讲每位与会者的座位。
她讲中心商业街被征收人在会前就与大地房地产公司“协商”好了理想评估后的分成。
她讲大地房地产公司的代表在参会时的谄媚。
她讲街道书记李汉清和城建局局长曹斌的气定神闲，她讲他们二人最终在A4打印纸上的指点。
她讲中心商业街4万1每平方米的最终评估价，而所谓的评估不过是指定价格。
她讲自己在会议室内的心情转换……
惊讶、愤怒、不甘、迷茫和恶心。
她讲自己在会议桌桌后的沉默显得像无动于衷。
明明是挑战她三观的事情，她却没有开口、没能直言不讳。
她讲自己的顾及，无论是顾及这份合同制的工作还是未来可能在春园里街道拿到编制后的工作环境。
她讲自己的担心，她担心自己因为口不择言而被领导针对，她担心自己因为逞一时之快而让父母收拾残局。
她讲自己的恐惧，她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下一个周文芳、李汉清、曹斌、涂军、**……
她讲自己的意想不到，她同样没能料到在李汉清和曹斌今天的指点之前，中心商业街上的被征收人就已经有了行、贿方案。
尽管他们是被逼着走到这一步，尽管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
她讲自己其实不晓得刚才回家的路上为什么哭……
或许是因为不甘于接受这个世界某种模样，或许是因为不甘于接受自己的某种模样。
……
……
路禾微微低着脑袋，她讲话过程中一直注视着脚下的水泥地面。
她讲了好长好长的时间，讲了好多好多的细节，然而在最后，在她深深叹气以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手，出现了两颗透明包装包裹着的玉米糖。
“你……”
“怎么知道”这四个字到底被路禾咽了回去。
她不该问夏知周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糖，而且是玉米糖。
夏知周……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否则她刚才怎么会将自己的阴暗面展露在对方面前？
“是我换抽水马桶的那次么？”
路禾细想过去，能够让夏知周察觉她喜欢玉米糖的机会只有那么一次。
是那一次，她回房间取东西，她的房门开了一半，露出了房间门口的鞋柜，露出了她搁在鞋柜上的玉米糖罐。
“的确是那天~”
完全不具体的问题收到了肯定的答案。
……
……
白昼明暗的交会使得整个世界呈现出暗蓝的光彩。
春夜的微风逐渐清爽，却意外的没能给人带来清凉。
路禾只觉得燥热。
从接下那两颗玉米糖开始，而将那两颗玉米糖先后吞入腹中的举动并没能赶走那扰人的热度。
她还是热。
脸很热，心很热。
她将脸埋在腿间的缝隙里，整个人如鸵鸟一般。
她随后感觉到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是温柔的询问，
“玉米糖好吃么？”
她埋着脑袋却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吱呜着，
“好吃。”
……
……
“路禾，你应该知道我的工作室正在与北城市世界经济论坛组委会的合作，我在了解了这么多故事以后依然没有取消这次的合作，如果你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那么我呢？”
“路禾，其实刚才你说的那些话已经让我确信你不会成为周文芳、李汉清、曹斌，你不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你也不会成为下一个程忠民。”
“你只会是路禾，你会走出你自己的路。程忠民未必是你必须成为的样子，在这个需要迎合、隐忍、挑战和坚持的复杂世界里，我们或许需要那些适宜的、自私的部分，这样才更有机会改变那些不适宜的、过分自私的部分。”
“有点儿自私的活着，有点儿顾及的活着，这没什么不好。不去打扰别人，不去伤害他人，具有善意，不滥用善良。希望那些看不惯的、不合时宜的事情越来越少，想要为这个世界变好做出些努力，尽管有些时候可能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这也未必不是一条光明之路。”
“就好像，今天的妥协是为了明天的不妥协，今天的妥协是为了有一天别人不用妥协，今天的妥协是为了有一天某个小世界不会再有妥协。”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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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辣31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