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至凌晨，再度来到簇满水晶的山洞，时粟也不禁紧张起来。
“科诺弗，你能试着再次和西斐拉沟通吗？”卡奥看着那条巨蛇问道，“如果能将她解脱出来，我们的胜算也会大一些。”
时粟点头，“好，我试一试。”
说罢，他展开精神触网，向着那道巨大身影探去，视线之中，那里沉落着一团漆黑之物，不断纠缠侵染着四周。那是一道庞大的恶念，但在其中，忽然掠出一点微风。
“剑。”一道梦呓般的声音。
时粟看向水潭上的那把剑，只是水潭被云晶蛇严丝合缝地围在身后，于是他只能转头告诉卡奥，“她只说了一个字，剑。”
卡奥没有思考太久，“看来时间不多了，既然如此，我们先过去吧。”
两人下到下方，小心地朝着那道巨影走去。
只是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条云晶蛇忽然有所动作，只见它缓缓立起庞然身躯，蛇信一吐，顷刻间裂开大嘴，高高昂立的头颅几乎是立刻朝着他们冲落下来。
原本沉静的它一将收敛起来的威势展露开，瞬间就有一股狂暴风流以它为中心卷荡出去。
时粟被迎面的狂风直接吹倒在地，巨蛇的身躯压落下来，在他的眼瞳中可以看见急速放大的尖锐獠牙。但数道光链忽然涌现，将巨蛇的头颅往侧边一拽，这条云晶蛇就因惯性的原因直直撞上了一边的山壁。
时粟能感受一阵狂风从身上擦过，巨蛇和他擦身而过，但他来不及在意这些，在那一瞬间，时粟看见了，云晶蛇的眼睛已经被黑暗侵染了。
“科诺弗，我来拖住她！”卡奥大喊道。
时粟立刻反应过来，云晶蛇大半身躯冲了出去，那片水潭已然暴露出来，近在眼前。
就是这个机会。
时粟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面前的黑潭冲了过去。眼前这片水潭并不算大，中心离边沿的距离大概六米，或许更远。但这里是游戏，体能有所提升的情况下，自己努力一把也未必不能跃过去抓住那把剑。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冲到黑潭边沿，正准备一跃而起的时候，后面忽然涌来一股强劲气流，把猝不及防的他直接推进了漆黑的潭水中。
在跌入黑潭那个瞬间，时粟忽然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
时粟就这样迎面撞进了漆黑的潭水中，激起了一阵波荡，却奇怪的没有任何声音，时粟还没来得及疑惑，粘稠而滞重的黑色液体就如同活物一般纷涌上来将他裹住。
时粟口鼻耳都被堵塞住，他立刻感到了窒息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剧烈挣动着。
这根本不是什么潭水，时粟心中惊诧，那些漆黑液体就像是实质化的黑暗。时粟感觉身下的黑暗彻底活了过来，一股力道涌了上来，直接将猝不及防的他拽进了漆黑之中。
时粟不受控制地沉入其中，漆黑潭水的深处封闭又幽暗，他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光，唯有入骨的冰冷侵袭着他的仅剩的感官。仿佛自己的灵魂与□□失去了联系，正一点点被寒意瘆人的虚无吞噬。
一切都在远去，那些粘稠的液体就像是一双双手，拉着逐渐无力的他往更深处坠落。
他隐约在一片寂静中听到尖细的窃笑声，响在四面八方，仿佛遥遥地传递过来，又像是就在他耳边。这笑声中透露着难以言明的深刻恶意，仿佛下一秒声音的主人就会扑上来，恶狠狠地撕咬自己以发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愤恨。
但这声音终究没有如愿。
就在时粟意识即将沉沦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感到一股威严力量在他身上流淌而过——
一团纯粹而明亮的光芒一瞬间从时粟身躯中冲出，霎时就将那些重重缠裹在他身上的浓稠滞重的黑暗破开，如同一柄璀璨无垠的光之利剑，将笼罩一切的沉寂黑暗撕裂开来，呼呼的风声一下灌入时粟耳中。
好似有一声不类人声的嘶哑惨啸混在风声里，幽幽地回响在空旷的晶洞中。
时粟感觉这光芒犹如流水一般将他高高托起，扬在空中，并向着四周无限地铺展穿透，放出无穷无尽的耀烈光华。
眼前的所有事物在这浓烈耀目的光华中都虚幻起来，就像是隔了一道漾漾水波，在波动，在晃荡——
在颤抖……
那条山丘巨影般的云晶蛇低首伏在地上，水晶一样晶莹的眼瞳中又重新变得纯净，并流露出人性化的情绪，它在敬畏，它在敬畏这片照射向四方的光芒。
卡奥神情激动地望了过来，在这片流动光芒中蕴含着一道难以言喻的威严意志，好似借由这片铺天盖地的光芒，神以俯瞰的姿态将目光投向这里。
正当时粟满心疑惑的时候，一道雄浑神圣的声音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吾寄托于此的力量就要消散了……”
“只剩最后一点……”
“吾会将之化成你的羽翼，去握住吾留在此地的剑吧……”
“去斩除那片黑暗……”
这声音断断续续，随着语声低落下去逐渐变得渺远不可闻，眼前无穷无尽的耀烈光芒忽而收束起来，汇成一片轻盈洁白的羽毛，落在了时粟手中。
神之羽。
时粟无声地看着这片羽毛一点点消散成细碎光点，融进了自己的掌心中，仿佛有一股圣洁而强大的力量也随之涌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下方在光芒照耀时一直毫无动静的漆黑潭水这刻又活了一般卷动起来，从中传出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与畅快的讥讽笑声。下一刻，黑暗蔓延开来，从上至下，如同深沉幕布一般闭合四周，将这里掩在一片漆黑之中。
在水晶山洞中无数细碎的浮动荧光映照下，一个邪恶形体正在逐渐成形。
就在那形体凝实之际，一对璀璨明亮的圣洁羽翼从时粟背后“哗”的一声伸展而开，同时一行行系统浮现在他眼前：“玩家获得天赋技能「神之羽」。”
时粟这时感到一股力量正在呼唤着他，他低头一看，那把散发光芒的长剑就悬在他的面前。这像是一柄由无暇之光铸就的长剑，两侧护手雕饰羽纹，剑身之中光纹呈星状散开，锋刃流利，金芒湛湛。
一握上这把剑，无数声音与记忆冲入进来，那是过往所有躯壳在此留下的记录，时粟闭了闭眼，咬牙经受着这些。而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形体——黑翼，赤瞳，长长身躯上紧密扣合的每一块鳞片上都折射出诡谲的微芒。
卑鄙之堕神，耶里梅斯，终于出现了。
“啊，又是一位神恩者。”耶里梅斯吐出猩红的蛇信，口中发出人类的言语。“说起来，你们还真是纠缠不休呢，又何必为此献出自己呢，到头来成为一具神明操控之下的傀儡，那该多无趣啊。”
时粟脑海中记忆翻腾，一句话也没有。
下方卡奥大喊：“科诺弗，不要理会它！”
“哈哈哈……”耶里梅斯又一次发出那种充斥着满满恶意的讥笑声，他把语调拖得极长，就像那些粘稠的黑暗一样让人厌恶，“人类，我还要感谢你呢，多亏了你的马鲁斯之眼……”
“我那位可怜的兄弟啊，他眼中的邪恶足以动摇一位低级神祇的意志，我才能以此诱骗看守着我的神祇堕入黑暗。这是多么难得的一刻，命运的丝线可不会再一次被我抓住。”
卡奥怔然，“原来是……”
“卑鄙，”一旁西斐拉庞然的身影也靠了过来，“我绝不会让你离开这里的。”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耶里梅斯的身影渐渐隐于暗色之中，“为了向诸位表示感谢之情，我正要请你们——”
“死在这里！”
黑暗忽然流动起来，凝聚成无数把锋利的短匕，晦暗难视，无声地向着四方飞出。
时粟背后璀璨明亮的羽翼一个挥荡，就将飞至眼前的短匕扫落，那些短匕又复归成流体般的暗影，融进了遮蔽住这片空间的深沉暗幕。
他其实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脑海之中记忆纷纷覆盖上来，让时粟恍惚之间仿佛从这里抽离了出去，见到了另一片场景。
下方西斐拉嘶吼一声，完全无视这些短匕，向着一处地方扑咬过去，那里顿时出现一道阴影般的羽蛇，只在瞬间就变得和西斐拉一样庞巨。两条巨蛇立时撕咬扭缠在一起，将整个晶洞搅得天翻地覆，震耳欲聋的吼声与身躯撞击山壁的轰响声夹杂在一起，仿佛绝命的交响，顶上的晶石不时坠下，奏出清脆的短音。
卡奥才刚刚撤去抵挡攻击的光罩，就不得不避开巨蛇碾压过来的身躯，以及头上掉落下来的晶石。西斐拉与耶里梅斯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两道身影紧紧绞缠着，他很难插手其中，于是抬头看向空中，时粟飘飞在那里却毫无动静。
“科诺弗！”
时粟正在记忆之中穿行，场景在他眼中不停地变幻，世界的色彩片片剥离，远去。他向着四周看去，眼前既没有细碎的浮光，也没有整个山洞的水晶，巨蛇与羽蛇也都不见踪影，卡奥的呼声变得缥缈，就像是他的幻觉。
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那柄剑，它被许多人拾起，握在手中，只为重复同一个使命。
而现在到了时粟的手中——
一直变幻的场景渐渐静止下来，人声嘈乱，惊慌的呼喊尖叫如同背景般混杂在耳边，他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其中一道愈发清晰，伴随着急切的低喘，直到仿佛就在耳边。
眼前的场景彻底稳固，伴随着骤然而止的脚步声，“砰——”一声，一扇门被猛地推开。
“殿下，快逃吧！王城已经沦陷了，那些家伙在到处杀人！”
“怎么回事，弗齐尔？”时粟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稚嫩青涩的声线，他站起来，试图向门外走去。
被称作弗齐尔的人穿着精致的长袍，像是侍从打扮，他好像是顾不了那么多，用手中的白袍将时粟裹住，带着他向外跑。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不时就能听见一声声惨叫，华丽的长廊中四处散落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大睁着眼睛与时粟对望。时粟看着脚下，白袍染上血的颜色，越染越深，直至变成深深的暗色。
他们来到一处马厩，侍从推搡着让他赶快上马，时粟停了下来。
“究竟发生什么了，弗齐尔，告诉我，父亲呢？母亲呢？他们在哪儿？”
“国王陛下他……他已经死了，王后也……殿下，快走吧！我……我会带着您逃出去的。”弗齐尔焦急得不行，一把将时粟抱上了马。
不可置信，强烈的恐慌像一只大手将他攥住，“怎么会……”
眼前的场景开始崩塌，如镜片般片片碎裂——
耶里梅斯的身影此刻显得十分狼狈，半边翅翼被硬生生撕扯下来，与它缠斗的西斐拉也没好多少，水晶般的身躯上甚至出现了裂纹，不停有粘稠的黑暗试图从中渗透进去。
两者的争斗显然还没有到停止的时刻，撕咬，冲撞，他们以生物最本能原始的姿态厮杀着，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西斐拉开始逐渐处于下风。
她的身躯爬满了黑暗的痕迹，仿佛变得沉重，行动也渐渐滞涩。西斐拉甩了甩身躯，轻盈的风从她身上卷过，却无法褪去黑暗的沾染。
卡奥也发现了不对，他紧张地注视着两道巨大身影，他们闹出的动静慢慢低微下去，直到耶里梅斯将西斐拉紧紧缠住，压制在身下。西斐拉试图挣扎，却完全起不到作用。
漆黑之中，耶里梅斯立起身躯，身后的羽翼缓缓展开，只是顷刻间又恢复如初。
“放弃挣扎吧，西斐拉。”耶里梅斯嘲讽道，“就凭生命之神施舍给你的那点力量，是绝不可能胜过我的。”
它的身躯渐渐收紧，让西斐拉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就这样吧，毕竟我们也相互陪伴了千年的时光，我会让你死得……”
一道道光链缠向耶里梅斯，让他的行动一滞。
耶里梅斯松开奄奄一息的西斐拉，赤色的尖瞳望了过去，“啊，我都要忘记你了，一只渺小的虫子，你是迫不及待想收到我的感谢了吗？”
卡奥看着它身形向着自己蜿蜒行来，目光轻轻向上看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坚定道：“如果是因为我才导致如今的局面，我会亲手终结自己犯下的错误的。”
一道银月忽然浮现，在空中盈盈一亮，将光辉之中的事物都迟滞一瞬，而后月辉寒光向着耶里梅斯猛然坠下。
但耶里梅斯眨眼间消失不见了，它的声音飘忽起来：“如此微小的力量，你又能撼动谁呢？”
卡奥只来得及撑开一道光罩，一条蛇尾凭空出现，只是一甩，就将卡奥面前的光罩粉碎一空，紧接着狠狠撞在卡奥身上，把他拍飞在一边。
卡奥直接昏死过去，耶里梅斯甚至不屑于去看他，他的身影再度出现，羽蛇伸展着身躯来到高处，目光紧紧地盯着在空中的时粟。
“还有一位神恩者……”它又笑了起来，令人厌恶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黑暗与荧光中无比的清晰刺耳，“竟然陷入了幻忆之中，人类脆弱的神智，哈啊哈……”
它的笑声越发猖狂，却又骤然停住。
“忽然想到，我还从来没有品尝过神恩者的滋味……”
羽蛇张开巨口，毫不犹豫地对着时粟咬了下去——
一些碎碎念——
本来想一章结束的，是我高估自己了（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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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耶里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