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待客如亲敬事如仪

吟长不知军中流言四起,说她调戏了寰王,当事人还十分受用。

将领们随寰王抵御外敌,见过主帅战场上杀伐决绝,从未敢想他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寰王府中的木子清着实不简单,十年以来仅此一位,众人心中对她敬仰不已。

吟长这边查船坊,借此番覃云赫行事,倒有了些眉目。

说起莱茵城中的河道,是凌瞿生多年前开凿,原先并没有水流经此地,为补给城中旱时用水,他耗费巨大财力人力,开挖河道,疏浚河槽,有了如今的运河。

久而久之,往来的商贾多了,便衍生出船坊之风。

普通船坊不少见,不足以引起吟长注意,可前些时候在城内听了些传闻,让她心中愤慨,所以想要一探究竟。

“小姐可是在想船坊中盛行的‘初世欢’?”若彤给耶齐垆换药回来,进门见小姐举着茶沉思不语,故而出言问道。

船妓历来有之,都是一些命苦女子的求存之道,不可能尽数清除,但若彤所说的初世欢罔顾人道。

所为‘初世’是指未经人事且年小者,初初听闻她心中万分厌恶,可惜主事者十分小心,至今也没让她们寻到踪迹。

城中传言肯定不虚,只是无从入手,此次知晓绿溪院在向船坊送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说起来绿溪院中的青月十分奇怪,他待客如亲,敬事如仪,却又在自己离开时主动寻事,不知在院中占据什么地位。

“徐英,你身边可有自保无碍的孩子?”吟长思来想去,眼下只有潜入虎穴了。

若捡着零星的线索慢慢查,耗时耗力,期间会有更多人惨遭荼毒,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有一人叫北恒。”徐英考量后答。

当她领人回到清枫院,眼前小小的鹅蛋脸软软糯糯,眉间朱砂痣正点额心,俏丽水嫩,身穿麻布短衫,披发掩耳,露在外的手脚纤细,这副姿容确实不错。

“北恒见过小姐。”他出声行礼,认真而诚恳。

吟长心头一震,这声音是个男孩,可所见之人比女孩还精致。

徐英见状解释。

“北恒是男儿身,可伴作女孩上船。”她此前考量了一番,北恒的水性极好,如有生命之险,完全能够自行脱身,与同龄女孩相比,他心性更镇定,遇事更沉着。

吟长仔细看了看北恒,这个年纪他还未变声,假使刻意掩饰雌雄难辨,至于为何一定要伪装成女孩,无非是怕绿溪院见利起意,将人扣留为倌。

她向面前人招了招手,让对方上前来,与之低语道。

“无需以命相博,量力而行,保全自己,拿着这个可缓解下流之物的药性。”遣个男孩前去更有益处。

北恒接过递来的东西,正要跪下谢礼,被她抬手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是你主上无需跪拜。”吟长伸手拨了拨他挡住眼的碎发,看着十岁左右,正是男孩率性而为的年纪,若不是经历过非常磨难,怎会有这样知进退,有敬畏的举止。

“寻个契机进入绿溪院。”吟长对徐英和北恒道。

虽然绿溪院里一个青月就难以对付,但龙潭虎穴现下也只得闯一闯。

“好。”两人一同答。

等到入夜,见隔壁院亮起灯,吟长带着若彤一道过去。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走到书房前,徐珥未通报便替她开了门。

屋内凌瞿生靠在座中,正拿着未开封的剑查看,吟长见他侧颜如雕如刻,像星辰一样耀眼。

忽而一抹银芒从他手中射出,吟长并不防,应激闭上双眼,待身前气息逼近,她猛的扑进来人怀中。

低沉笑声从头顶传来,吟长依旧闭目,顺势依偎着。

“有何事相求?”美人在怀,凌瞿生坦然享受着温香软玉开口道。

“陪我夜游。”吟长毫不客气,言语任性且霸道。

凌瞿生总算将她这纨绔的性子养回来几分,当然不会扫兴致,转身将剑放回原处,牵起吟长的手向府外走去。

夏日夜短,天色全暗后已是辰时,莱茵城没有宵禁,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吟长无视周围女子的惊羡,拉着寰王走街串巷。

西北夜市上有很多新鲜东西,无论吃食还是其他,一一试去,时不时塞到凌瞿生嘴里,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乐不可支。

十年之久,她似乎找回了儿时游戏人间的乐趣。

“三哥,那个。”吟长忽而指着摊贩桌上的绣品说。

凌瞿生宠溺的去拿,老板笑脸迎客,一见是寰王即刻出言相赠。

盛情难却,她收下绣着翠竹的手帕,这抹青绿瞧着越发顺眼。

转瞬周围商贩纷纷效仿,争相送来自家东西,徐珥与若彤急忙上前解围,协助两人脱困。

凌瞿生护着吟长离开人群,堂堂寰王竟然在街头奔走,他面容上的快意是江然一生所求。

此时,路旁几匹骏马停驻,骑行之人将方才发生的事收入眼。

“放弃吧。”江老将军不忍小女儿,毫无希望的思慕寰王,上前劝说。

这些年江家上下明里暗里劝过数次,以为木子清的出现,能让江然死心,没想到她依旧对寰王存着心思,长此以往终出祸事。

江然根本听不进去,恨不能将与殿下十指相扣的女子斩于剑下。

“来人,带小姐回府。”江老将军见状下令道。

“父亲为何偏帮外人。”江然当街争执,喝退靠近的侍女。

她不理解父亲的做法,对殿下更不可能死心。

江家长子江游走来,江然与兄长年纪相差颇大,向来受兄嫂和长辈宠爱,可情爱强求不得,寰王的心岂是那么容易挣的,胡闹行事最终会累及所有人。

想到此江游目露怒色,强硬拉着人带回府,日后对她的出行加以限制。

另一边凌瞿生和吟长从集市出逃,吟长气喘吁吁,他吐息平和,气定神闲。

刚刚一股脑跑着,停下来才发觉此次夜游经历荒唐,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清风半夜鸣蝉,恰是好时光,回府未免太可惜,不能再往人流聚集处去,他们转而走向河边。

凌瞿生始终握着吟长的手。

“带你去个地方。”他收了收手上力道,让人更靠近自己。

吟长笑颜粲然,并肩行于凌瞿生之侧。

两人来到码头,徐三早早等候,身后一艘两层高的游船明光烁亮,一盏盏灯映入水中,所现雕梁画栋之景譬如龙宫。

河风裹挟着水草香迎面扑来,凉凉爽爽,沁入肺腑,她默默跟随登船。

离岸逆流而上,河风吹拂得衣袂飘飘,比当年浮连渡口的飓风柔和百倍,他们终于又有机会共赏天地。

游船很大处处崭新,想必没下过几次水,以凌瞿生为人游玩之事肯定不沾边。

“新船?”吟长在二楼扶梯问。

凌瞿生扶着她,因为逆流行船并不是很平稳。

“恩。”他垂眸答。

待吟长踏过阶梯,漆黑的夜里,原来漂浮着这么多游船,离得有些距离看不真切,星星点点散落河面。

她潇洒不羁的坐上雕花围栏,头顶一盏灯笼罩在柔光里,遮掉一身傲气,只留女子温温软软的娇美。

凌瞿生双手扶着围栏把人圈在臂中,她仅靠单腿支撑,随意的颠簸都可能掉下去。

“那里。”吟长指着游船聚集处,小时候她最喜欢热闹,长大了反倒性子越来越冷。

今天凌瞿生在身旁,她一改常态想寻个欢声笑语的去处。

楼下徐三指挥船手加速,船行簸荡吟长被身后人抱离雕栏,放入置办好的椅内。

凌瞿生坐到对面,她才看到面前矮桌上摆着诸多点心。

吟长一样没看上,越过身去凌瞿生跟前拿酒,他沉沉稳稳伸掌压住,让她取而不得。

“喝茶。”凌瞿生看了看桌上的紫砂壶。

阿九的酒量上次在莳花楼见识过,比小时候相差甚远,往后还是不要再喝为好。

难得酒兴上来,吟长不肯轻易放弃,她单手支着下颚,双目盯着面前人柔声诱道。

“十年未碰酒是怕忆起故人,如今…他就在面前,我想喝。”她颊边鬓发随风飘舞,一双眼含情带笑,言语全投了凌瞿生所好。

胸有成竹翻手为掌,讨要他压制下的酒坛,对方将酒收得更紧。

“空口无凭,叶阿九你真当我那么好骗。”凌瞿生投注而来的视线困住她,口中所说之言锐利。

有些东西食髓知味,从前没得到过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心仪之人在旁想要的只会更多。

吟长一策不成,立刻有了另外的算计。

她在凌瞿生顽固神情中起身,动则图快,越过桌迎着他明亮的眸子,低头落向对方唇间,轻轻厮磨。

“这下可以了吧?”在他还未及反应时,吟长勾勾指得意道。

这种逗弄她屡试不爽,虽然败绩累累仍乐此不疲。

凌瞿生周身气息柔和,淡淡胭脂花香荡漾口齿间。

面前忻忻得意之人,正眉飞色舞沾沾自喜,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他眼中闪过诡秘,一手拿起酒坛仰头灌了口,拽紧吟长后颈将酒渡过去。

她想逃难敌他身材高大,很快尝到了酒与花香混合的滋味,让人更容易迷醉。

“还要吗?”半响凌瞿生才放开压制,戏谑的出声。

吟长咬着唇,杏眸圆瞪并不理会他所说,直接上手夺。

智计无双,勇猛果敢的两人,你抢我夺,嬉戏打闹。

徐三在楼下听着,二十余载,总算觉得少爷像个人了。

此时,吟长正跳起脚,楼着凌瞿生高举的手臂,他不为所动酒水洒落。

“与其浪费,不如给我。”她拧眉抗议。

不知不觉,船行入喧闹处,周围停泊的船坊,纷纷听到了这边动静。

月至中天,吟长耳边也闻丝竹之声,缓缓冷静,故作镇定道。

“你要怎样才让我喝。”她并不想如此示人,更不愿无关者看到三哥这样。

凌瞿生余光扫过周围,坦然坐回椅中,眼底温热渐渐冷峻。

“重奏祈雨令。”他提出条件。

那日在莳花楼,凌瞿生根本没有心思听曲,全部精力都落在了人身上,对于此曲也有兴致。

“今日可祈不来雨。”吟长如实答。

那夜要不是通过识香鸟,知晓大雨将至,她也不会选择祈雨令,得以艳惊四座。

想要显露神迹谈何容易。

“还想不想要。”凌瞿生晃了晃手中酒坛,他并不在意能否祈雨,纯粹为那夜,没能仔细听曲心存遗憾。

吟长走回椅中洒脱坐下,豪爽不羁言。

“拿琴。”她自幼习琴,不过在雪域的三年,为隐藏身份疏于练习。

莳花楼那夜要不是投机取巧,真不一定压得过提弗都。

徐三抱着张熟悉的漆琴摆上桌。

“三哥分明是有备而来。”她指下试音,口中之言怨怼。

“我取我想要的,你查你想做的。”他眼明心亮,敏锐异常。

今夜之行凌瞿生早识破,所以为她排除了许多阻碍。

“可寰王在此,谁敢露马脚。”吟长明目张胆打量,话语中竟有些嫌弃。

他卓尔不群的身姿,冷如寒冰,怎么看都是不怒而威的上位者,谁敢在面前作祟。

凌瞿生不意外,叶阿九过河拆桥的本事,自小就有,他从桌下拿出副兽面带上。

吟长欺身瞧了瞧,走到身后将他发冠取下,留玉簪固定,兽面下的锋唇依旧严肃,她食指在自己唇上抹了抹,带着窃喜将胭脂晕染上对方。

威武不可犯的寰王,这收拾下多了些潇洒自在的江湖气,吟长心满意足回座。

“阿九,你的胭脂用处很多。”凌瞿生说得意味不明,眼中幽深。

她闻言刹时手下滑音,拨错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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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早为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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