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雾川带着江赫笙走进村子中间,他才发现家家户户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张雾川家那边的人户较为稀少。看起来就稀疏了点。
现在时农忙的前夕,大家都在院子里聊天,或是树下乘凉。
张雾川带着江赫笙出现的时候,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盯着江赫笙看。
“哟,川子。带媳妇来串门啊。”有人开了头,自然有人接话。
“还是川子好。我家那个别说听话,就是晚上都不肯消停的。”
说到这里,大家的话又多了起来。
“说到这里,张家可不止一家花了钱。可这好运怎么就落不到我家。”
“就算听话。那也得肚子争气。”
“几百块的药,硬生生几个月都没信儿。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江赫笙看见几位妇人和男人都凑在一起,说的这些话似是而非的。他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他们完全没有避开他的意思,甚至说得直白。张雾川见他凑到圈子边去就往旁边去了点。想让他一人熟悉熟悉这些亲戚邻居的。
“嘿。没信儿还好。怕的是带回家了还得和别人分一分呢。到时候有动静了,连源头都不知道是谁。”
很显然,这个问题很是重要。听到此话几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就说……”
几人忽地噤声。江赫笙下意识的扫视周围。
是昨天的那位男生,他的旁边是一个长相敦厚的青年。
“老二家的。过来坐坐啊。”之前招呼张雾川的婶子又开始招呼来人。
江赫笙看了看青年的长相。和昨晚的两人都不一样……
张雾川就在不远处坐着乘凉,他手中拿着小刀在削木头,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江赫笙收回目光。他不问张雾川,加上昨晚的事情,前后联系很容易就知道真相。
他想,他需要去一下村医室,看看那间封闭的屋子。
在惯常午睡的时间点,江赫笙带着遮阳的帽子,顺着之前张雾川带他走的小路前往村医室。
这个时候村医不在村子里面。无人前来这个地方。江赫笙也只是想看看这个屋子里面。
但他没想到,他靠近之前,先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江赫笙庆幸自己走路不知何时变得轻手轻脚,这才避免了被人发现的窘迫。
之前拿药的屋子原本应该房门紧锁,但现在确是微微敞开的。江赫笙抬脚靠近。
村医笑的时候总露出那一口大黄牙,手上的老茧比起脸上褶子还少了点。
看着老实的老人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脸。
“老子可是爬了几座山来看你的。不给老子听话点,饿上几天,可就没气儿了。你可要想好了。”
“那大城市里面吃香喝辣的,回去之后你家人可不知道你在这边做了什么。”
他笑得令人恶心,“只要你好好从了。待上一两年,生下大胖小子。一走了之也不是不可以。”
粗大指节的手伸出来的时候,跪坐在地上的人泪流不止。
他还在挣扎,可麻绳将他的手捆住,饥饿使得他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再加上刚才村医灌的药,让他连动作都有些难。
恶心的阴笑,低声的抽泣,衣服被撕碎的声音……都在放大。
***
江赫笙回了家。他穿好衣服,又带了两个馒头在身上揣着。有背带的水壶装满水背在腰间。
他去地里面找了张雾川。
大树底下好乘凉,江赫笙坐在树荫底下,看着不远处的张雾川。
张雾川看见他就过来,先喝了口水,再坐在人旁边。知道天气热自己身上更热,就没有凑过去。
但四下无人,他还是凑过去亲了江赫笙一口。
“雾川。村医平常都不会来村里面吗?”江赫笙拿着水壶,有些疑惑的说:“要是有人伤了或者生病了,村医不在都没有办法。”
“没事。小病家里面都常备着药呢。大病就得去大道上拦车去城里面了。”
张雾川看了看江赫笙,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这个方向路难走了点。但是离大道近,很快就能看到车路。”
他说得真诚,没有哄骗江赫笙的意思。
两人絮絮叨叨的聊了会儿,江赫笙凑近张雾川。“你想我给你生孩子?”
张雾川盯着他,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哦。”江赫笙扭捏了会儿,而后转头亲了张雾川一口。他从石头上下来就向前走了几步远离张雾川。
“那我回去学学。”他看着张雾川,“你,你记得轻点啊。”
张雾川说地里面活儿干完了就回去。
江赫笙背着水壶就回去了。
走到靠近人户之前,他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山林。
***
天色渐沉,张雾川收工早,想着明天休息一下,带着人去树林里面摘些果子。
这边刚刚走了一半,那边就有人寻了过来。
“川子,你家那个呢?”婶子嗓门大,喊得张雾川心中一震。
张雾川快步跑进,“婶子。怎么了?”
婶子正是前几日给江赫笙递水的人,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你爹在房间看不见他,顺着问过来。我记得他去找你了。”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张雾川喉结滚动,“他下午的时候来寻我了。”
“村子里面又没个豺狼虎豹的。川子啊,还不晚。”婶子一出话,张雾川便指了指一个方向。
“可能走了这边。”若是江赫笙在,定然能看出这是下午张雾川告诉他的方向。
婶子看张雾川一眼,“他跑这边干嘛?林子那么深。”
张雾川不言语,婶子也没说什么。
二人回到村子,大家纷纷亮起了手电筒顺着两个方向寻找。
一个是靠近车路那边又顺着村里面泥路的,一个是张雾川指的方向。
一个城里面来的小子,再怎么样能走得过村里面常年靠脚力的青壮年?
更何况,他们这边找不到,路上肯定会来消息的。
***
树木高大,枝繁叶茂的将阳光遮了个光。
江赫笙从进来之后的每一步都不敢细看,在最开始,他生怕会遇见什么人反倒是小心翼翼的。
在走上半个小时差不多之后,他直接不顾周围跑了起来。
最开始的草丛很多,地面也有很多坑洼。但只要好好走别摔倒就可以。
但到了后面,只剩下些许高大的树木,或是小树苗一类的。脚下都是枯叶,稍微没有踏实了就可能崴脚。
他只好捡了树枝拿来当作支撑。
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下去,江赫笙心中已经升起了无端的疲惫。他好像走过很多这种路。
水壶看着累赘,但克制的喝上一口能坚持很久。
江赫笙不知疲倦的走着,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山林之中黑得可怕。
他身上没有带什么,但他不敢停下来。
只能壮着胆子在黑暗之中行走。
夜间林子里面都是不知名虫子的叫声,不同层面的树叶被风吹过时的声响也不同。
黑暗会将一切都放大,眼前树木的影子、虫子急促的叫声、青蛙不时的呱呱声、脚踩在地面的声音、树枝探知前方路程碰到不同东西的声音、……加剧的声响会让人更加恐惧。
江赫笙最开始还能强装镇定,但后来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但他还是不停的走,即便汗水将衣服都打湿,即便他不时的踩空差点崴脚。
直到他忽然踩滑,突如其来的从好好的平地摔倒再滚上了好几圈。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滚到了那里,但他直到一路上枯树枝、腐烂的树叶、泥泞的湿泥、……它们将他的衣服打湿得更加彻底。
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发疼,或许还有一处小水洼,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衣服全部都湿透了。
江赫笙想要爬起来,但他躺在布满腐烂树叶的地面上却浑身无力。
他眨眨眼,滚烫的泪水流了出来。但很快就被擦去。他慢慢摸索着爬起来,而后取出自己之前揣在兜里面的馒头。
馒头已经被压瘪了,但庆幸的是没有沾到脏水。
包裹的手帕拉开之后,是可以补充能量的馒头。
江赫笙打开一个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水,而后捡起刚才死不松手的树枝爬了起来。
吃了东西之后身体好歹算是补充了点能量,之前奔溃的情绪就像是昙花一现,江赫笙没有再纠结什么,而是直接摸黑继续赶路。
他的方向感一般,但山都是那样的,只要顺着下山的路走就可以了。
他已经按照直线行走翻过了两座山,这是第三座。
越到后面,江赫笙的眼皮疲倦的同时大脑却越来越清醒。
月光慢慢的亮了出来,就像是特意为他照亮一般。
其实他的勇气在消逝,他在想张雾川,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想想张雾川,他好像就有力气了。
江赫笙不知道,自己的眼眶中尽是泪水,但一滴都没有落下来。
他从一点一滴之中拼凑出了不算真相的真相。
他是被买来的,准确的来说。他不是这里的人,他的亲人都不在这里。在这里,他只能在张雾川身边才是安全的。
但张雾川身边也不是安全的。因为他需要吃药,需要忘记以前的很多事情。
他知道那个药的作用了。是忘记。
从第一天他醒过来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开始就能联想到。
最开始江赫笙并不想去胡思乱想张雾川对他如何。
是张雾川将把柄全部递给了他。但张雾川还在想,递给他刀子之后让他乖乖的捅自己几刀。
让他怎么能放心?
还有他自己的字迹,他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