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来后,赵苧收拾行李跟着周珖珉回了家,度过了一个平和的假期。
“干嘛提前走?不是后天才报道吗?”
赵苧斜着身体坐在周珖珉卧室的椅子上,视线跟随着房间主人收拾行李来回走动的身影。
“学校那边有事儿,得提前去。”
“……行吧。”
刚踏出院门,周珖珉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时,正撞上赵苧的视线。那人懒散地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他。
“忘东西了?”
眼珠子望了眼周围的环境,周珖珉摇摇头:“没,走了。”
“周珖珉!”
周珖珉闻声回头,赵苧有些心不在焉地挠了挠鼻头,然后大步走向自己。
“怎——”
猝不及防的吻。
周珖珉的脸庞到耳尖瞬间红透,抬手挡着脸慌忙地四处张望。
“你、你干嘛!”
家门口!临街处!周围十几户人家站在窗边一眼就能望见的地方!
赵苧嗤嗤地笑着,说:“看你想来个道别的吻,又不好意思,我就主动献身了。”
“谁要亲——谁要你亲——哎呀,走了。”
周珖珉刚一转身,赵苧突然伸出手牵住他。
“喂!”
“我送你到车站。”
“那你松手!”
“牵一牵嘛,又没人看见。”
“屁没有人,家家户户都是人,快松开!”
“不松。”
两个人一吵一闹的,半牵半挣地走到了车站。
周珖珉气鼓鼓地看着赵苧,他却笑着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照顾好自己啊。”
周珖珉无奈嗤笑说:“这话该我跟你说。”
赵苧冲他闭了闭眼:“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下次见面,在你面前的依旧是活蹦乱跳的赵苧。”
“我不信。”
“拉钩。”赵苧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会变。这下该信我了吧?”
“Flag别立这么早。”
不安的心绪像是在不断告诫自己,提醒自己。
如果眼下有副塔罗牌的话,一定会抽出一堆逆位,来警告自己警告赵苧,小心小人。
对于赵苧,周珖珉始终觉得自己有一种特异功能,一种可以用“心有灵犀”来概括的第六感。
仅限于赵苧。
赵苧不肯松开,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全新的钥匙圈,套在周珖珉的左手中指上。
“先预定好位置,免得你又被骗走。等长大了,我就买个真的戒指送你。”
“我不爱戴这些。”
“这叫宣誓主权!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少打你的主意。尤其是那个叫柏茜的……”
“柏茜?她——”
不对,赵苧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酒吧那晚上有提到过吗?估计是吧。
喝了酒就忘事,真的很麻烦。
赵苧没回答,只是忽然贴近,手指轻轻捏住周珖珉的下巴,目光在他唇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向他的眼睛。
“公交车站,没法亲你。”
周珖珉心跳漏了一拍,偏开头:“知道就松手啊。”
赵苧低笑,指尖顺着周珖珉的指节滑下,最后紧紧扣住,力道有些重,像是怕他挣脱。
“你要等我,我会跑快点追上你的……你稍微等等我。”
周珖珉耳尖发烫,本想教训着糊弄过去,却被赵苧突如其来的吻堵了回去。
光天化日,烈日下的车站。
吻很轻,却带着无声宣告主权的意味。
分开时,赵苧抵着他的额头,指腹擦去留在他唇角的银丝。
“记住了。”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嗯。”
微风吹过,撩起两人头顶的发丝,视线昏暗的时候,赵苧感到嘴唇有温热湿润的触感,一触即离。
周珖珉捏了捏赵苧的指尖,念念不舍。
总有不安萦绕,无法轻而易举地分别。
“拜。”
“拜……”
转身时,赵苧看到了周珖珉后颈上的标记。
有一刻的恍惚,假设两人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多好,阿尔法能给予欧米伽一切,信息素会自觉将周珖珉送回身边,用自己填满他……
公交车走远,赵苧瘫坐在车站的椅子上,仰首张望沉闷的天,不耐烦地咋了下嘴。
“下什么雨!周珖珉都走了!给老子不准下!”
嘀嗒,嘀嗒。
“都说不准下了!!”
十月,秋老虎依旧猖獗。
烈日炙烤下的绿茵场如同蒸笼一般闷热,空气变得粘嗒嗒的。皮肤刺痛的感觉觉醒了浑浊的脑子,正好思考人生。
赵苧闭眼躺在草地上,身下垫着皱巴巴的衬衫。汗渍在他深色短袖上洇出深痕,交叉垫在脑后的手臂早已被晒得通红。
室友找到他时,不禁诧异这人居然还没中暑。
“赵苧!讲座要开始了,走吧。”
“来了。”
赵苧一个打挺翻起身,捞起衬衫朝树荫下的室友跑去。
来听讲座的人还不少,除了外科本系的,外院系的也有人慕名前来。
赵苧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前头乌泱泱的一片人头,问室友:“什么人来讲座?”
室友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光明医院的副院长,徐冲。”
“副的?怎么不是正的来?”
“正的在ICU,怎么来?”
“啊~”
赵苧不置可否地拖长音调,挑了挑眉。
“看来光明医院过不了多久要换届了。”
A大医学院作为光明医院的主要人才输送地,近半数执业医师皆毕业于此。
徐冲来此的目的不止“招生”那么简单。
新学期伊始,能让这位在全市医疗体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亲自出马,绝不会是寻常事务。
上月,按插在A大的“情报员”发回消息说,徐冲看上的某位天才级人物,开学返校竟毫无征兆地痊愈了。
徐冲大发雷霆,立刻向A大发出消息说,自己要举办一场外科医学讲座。
机具针对性的讲座,A大外科系强制全员参加。
闹哄哄的学术厅,那位“情报员”凑到徐冲耳边,示意最后一排的某位同学后悄然离场。
两个小时的讲座,徐冲老往后排走,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赵苧身上左右徘徊。
“果真变得正常了。立刻去查,把他这个假期所有的行程,跟什么人接触,统统查出来。”
“情报员”点头,旋即消失在梁柱背后。
徐冲叼着烟靠在天台的栏杆上,俯瞰整座学校以及这座城市。
“赵苧或许能成为我吞并BIX的重要武器,可千万别被我抓到是谁干的好事。”
烟杆从中折断,被徐冲狠狠踩在脚下。
密闭的实验室内,错落的机械阵列发出低频嗡鸣,空气中交织着冷却剂与生化试剂的刺鼻气息。
“周珖珉?!周珖珉!!!!”
嘶吼声在封闭空间中回荡,却唤不回那道决绝离去的背影。
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未曾留下。
玻璃幕墙外,徐冲凝视着舱内的实时影像,嘴角噙着胜券在握的弧度,抬手示意终止模拟程序。
“过程怎么样?”徐冲问坐在操作台的人。
“按照您的指示,让他在对方和女人做|爱时的全息影像里待了两小时。”
徐冲轻笑,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兴致:“够变态,应该那摄像机录下来,等以后充作威胁他的筹码。”
说完,犀利的眼神看向操作台的“情报员”。
“你录下来了吧?小贾?”
小贾紧张到接连吞咽,垂下头:“抱歉长官,是我一时疏忽……”
“不长脑子。你跟我了这么多年,这点自觉都没有吗!”
低沉的怒吼,让小贾的背脊瞬间绷直发颤。
“实在很抱歉!是我的工作疏忽,请长官……责罚。”
徐冲盯着她,忽然笑了,笑意却让人血液结冰。
“当然要罚。别做什么护士长了,你不配。在底层呆一辈子吧。”
粗糙宽大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小贾的头顶,每一下都像要戳穿脑门的大力。
“辞职就是死,逃跑连同家人一起死。你呀,在ALEX干到死吧。”
“是……”
徐冲这种人,听到求饶声也只是笑。
该掏枪的时候,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该灭口的时候,也不过是轻轻一挥手。
然后,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佣兵便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不留下一点痕迹,将人抹干净。
而赵苧,是他这些年唯一一个让他多看了两眼的人。
一个“降世天才”,一个能替他完成那个疯狂计划的完美容器。
一个发病时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的人,反而最容易被重塑。
只要稍加“洗礼”,就能蜕变成徐冲想要的样子,为他所用。
黑暗中的脚步声渐近。
赵苧如困兽般骤然抬头,通红的双眼死死钉在徐冲脸上。
“他已经走了,他又丢下你了。”
“闭嘴!”
嘣——
赵苧的拳头砸向身旁的全息屏,正中屏幕上陌生女人的脸。
金属框架在重击下扭曲,蛛网状裂纹瞬间爬满显示屏。
徐冲却仍踱着步,甚至轻笑了一声。
暴怒中的赵苧猛然扯下整块屏幕,朝对方狠狠掷去。
徐冲轻松地偏头避过,垂眸看着迸溅的碎片滑至脚边,鞋尖一拨,将它们轻描淡写地扫向墙角。
“你知道的,他会一而再地离开你。你留不住他,你想过原因吗?因为你太懦弱,太胆小,他觉得你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他怕的是你们变成亲缘关系吗?当然不是。”
枪械上膛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徐冲走到赵苧跟前,突然将枪口抵上他心口。
“你连留下他的力量都没有,他凭什么和你在一起?同性相恋,法律亲属,全是违抗世界正常规律的叛逆。”
漆黑的枪口点了点赵苧的心脏。
“对抗世界需要的是勇气和力量。赵苧你有什么?你一无是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装出脆弱的样子,发了疯把他困住,就能拥有他了吧?”
……一无是处?
所以周珖珉的选项里,从来不会有我?
不,我只是……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怪物。
可如果不变强——
就会永远失去他。
天真者终将被碾碎。
周珖珉……
我是不是无药可救?是不是只有成为恶鬼,才能抓住你?
你回答我,你告诉我啊——
徐冲的视线缓缓碾过赵苧战栗的指节、悬而未落的泪、涣散的瞳孔,忽然将枪柄调转,递到他面前。
“我帮你。你很清楚,只有我,只有ALEX有足够的实力帮你。”
他眼尾浮起细密的纹路,仿佛慈悲的恶魔,教堂内悲悯世界的女神像。
“我帮你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给你足够的强大,到那时,你想要的一切,哪怕是他,都会属于你。”
“他会……真正属于我……”
“没错。不止是他,阻挡你前路的人、鬼、神、这个世界不合理的规矩,统统臣服在你的枪口下。”
“阻挡我的……一切……”
狰狞的双目瞪大,血丝爆裂,瞳孔骤缩。
枪管被赵苧攥住的瞬间,徐冲的唇角终于裂开一个餍足的微笑。
他如愿以偿,感觉自己离掌控这个世界更近了一步。
“欢迎来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ALEX即将上任的赵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