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的门被推开，风铃轻响，浓郁的烟草味儿扑鼻而来。
黑色风衣裹挟着夜雨的湿气，赵苧收拢黑色长柄伞，伞尖在地面叩出三声轻响。
这是ALEX与酒吧互道身份的暗号。
“赵副官？好久不见。”
酒吧老板擦着玻璃杯站在吧台后，熟练地递出一杯无色无味的“酒”。
无色代表任务圆满完成，无味代表方圆几里内危险解除。
赵苧走过吧台时，顺手放下一张印有ALEX徽章的名片。
“多谢。一张名片一个人，老板也可以多积攒些，一次性找我兑换。”
老板眯眼笑了笑，“居然是副官亲自上场吗？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了。”他朝里间偏了偏头，“人在里面，按照副官的指使，警察里里外外搜了个遍都没找到他。”
赵苧侧首，视线在老板带笑的脸上一掠而过。第二张名片无声地落在吧台上。
“感谢惠顾。”
老板用杯底压住两张名片，笑意更深。
待赵苧端起酒杯，老板又从上衣口袋上掏出三张。
五张名片，足以证明任务目标的等级。
赵苧默默瞥了眼，一杯见底，二话不说收下五张名片。
“不需要副官立刻动手，时机自会成熟。”
“多谢老板体谅。说吧，什么人让老板愿意下这么多筹码？”
“秦绛采。”
赵苧顿了一瞬，随即扬起抹有喜悦。
“任务我接了，而且，买一送一。老板到时候记得看新闻。”
“静候副官的好消息。”
穿过烟雾缭绕的大厅，径直走向最里间的暗房。那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影在熟睡之人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周珖珉蜷缩在皮质沙发上，洗过的发丝还带着水汽，身上套着略显宽大的酒保制服，茶几上放着吃空的餐盘。
赵苧无声地在他身边坐下。
指尖轻轻描摹过那人消瘦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最后停在微微干燥的唇瓣上。
这一刻，他不再是雷厉风行的赵副官，而像是回到了十六岁那年的图书馆。
盛夏的阳光，老旧的风扇，难读懂的医学书。假装趴在桌上睡着的少年，盯着桌对面刻苦钻研医书的少年。
“怎么老是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没苦硬吃吗？”
指腹摩挲过眼下淡淡的青黑，赵苧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睡梦中的人忽然呢喃：“赵苧……”
手指蓦地僵在半空。黯淡的眸光一寸不寸盯着那张从未变过的脸。
“赵……苧……”周珖珉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你才傻呢……我可是……入学考试590分的人……你居然说我傻……”
赵苧怔了怔，随即低笑起来：“这是梦到哪年哪月的事儿去了。”
赵苧知道的。
是十六岁那年，那场话剧，那场借着台词，错着空间的“告白”。
“所以先告白的人……其实是我吗。”
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依稀还是当年话剧社后台的模样。
借着薇奥拉的台词，藏在戏服下的心跳，那个未能宣之于口的告白。
原来，他们都未曾忘记。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透明的弧线，电台里低吟的爵士乐混着转向灯的“嗒嗒”声，像首不协调的催眠曲。
周珖珉眨了眨眼，缓了缓神，揉着惺忪的眼坐直身子。
见人醒了，赵苧索性关掉催眠的东西。
要不是看周珖珉黑眼圈重得跟熊猫似的，谁会开车的时候听这个。
“ALEX已经和警局勾结在一起了吗？”
赵苧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引擎发出低吼：“BIX倒是个不顾员工死活的组织呢。”
周珖珉将额头贴上冰凉的玻璃，“各自信仰各自的信条罢了。反正从某个时期起，我的人生已经和预设的背道而驰了。”
凌晨三点的街道，红灯依旧不眠不休的工作。赵苧听闻车子，从后排的座位提过一只袋子丢在周珖珉腿上。
“看你没吃饱，又买了点。”
是黄油菠萝包和甜牛奶，高中时期周珖珉最爱的两件套。
以及……
周珖珉满脸无语的拿出口袋里的100ML装的润滑剂和三盒大号避孕套。
“故意拿给我看吗？”
“是的。”
“……”
只是看到东西，为什么感觉某个地方开始作痛？
在内心框框给了自己两耳光后，周珖珉默默将两样东西丢回口袋里，牙齿咬开牛奶盒，姿势凶狠地像在咬谁的脖子。
“早上才做了。”
“那是昨天早上。”
“……今天不行。”
“意思是明天行？”
“明天也不行，永远都不行。”
“你只说了今天不行。”
“……你家的密码锁不住我。”
“逃出去，然后又求我救你。”赵苧转动着方向盘，“你是怎么猜出密码的？跟哥哥讲讲？”
“随便挑了个试。”
“哦~原来是瞎蒙的。”
周珖珉咽下牛奶，“就没见过谁拿初夜日期做密码锁的。是想光荣宣告自己破处的日子吗？”
赵苧单手转过方向盘：“我家除了你，没人有权限开锁。知道密码也不行。”
轮胎碾过积水停在公寓楼下。
安全带弹开的瞬间，周珖珉被拽着衣领扯过去。
赵苧的舌尖卷走他唇角的奶渍，留下一个带着黄油咸香的吻。
“欢迎回来。”
车门猛地被拉开，未等周珖珉起身，赵苧已一把将他拽出车厢。冷风灌进领口，周珖珉踉跄着被拖向电梯。
“我不会跑的，你别拽我这么紧。”周珖珉挣了挣手腕。
赵苧置若罔闻，按下上行键。
电梯从十九层缓缓下降的三十七秒里，他突然扣住周珖珉的后颈吻了上去。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刺目的顶灯照亮两人交缠的身影，赵苧的舌尖仍在肆意掠夺氧气。
“唔——”周珖珉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用力拍醒赵苧。
“电梯！先进去。”
赵苧满脸写着怒气，拉着周珖珉走进电梯。
电梯内，赵苧将人抵在冰凉的金属壁上。不锈钢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周珖珉的腰被掐得生疼。
总感觉这人，下一秒就会在电梯里直接耍起流氓。
当楼层数字跳到23时，赵苧忽然松开钳制，温柔地牵起他的手，仿佛方才的暴戾都是幻觉。
客厅里，两支高脚杯静候多时。
“喝一口？”
赵苧举杯示意，周珖珉却仰头饮尽，猩红酒液顺着唇角滑落。
“先说好，是看在你救了我，我知恩图报。”
赵苧眸色一暗，扯松领带将人带进卧室，拉着周珖珉一起倒在了床上。
“早上出门到现在我没歇过一分钟，实在太累了……”
周珖珉被他圈在怀里，心底郁闷，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他眼下的青黑。
“这么躺着怎么休息？”
“那你帮我？”
见周珖珉没动，赵苧只是张开双臂向后仰去，无声地催促。想到这人毕竟救过自己，周珖珉咬咬牙，坐起身替他解剩下的纽扣。
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明显。刚碰到裤链，手腕突然被攥住。
“干嘛？不脱裤子？”
“脱……”
赵苧仍不松手，周珖珉只好单手费力地扯下他的裤子。
“松手。起来自己进被窝。”
赵苧乖乖照做，眼睛都没睁开，老实躺在属于他的那半边床上。周珖珉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
躺下的人忽地撑起身子。
“洗衣机。”
“……浴室门口有脏衣篓。”
“知道。”
彼此知根知底的生活习性，周珖珉当然知道。
灯熄了，半透明的窗帘透进朦胧的月光。周珖珉凝视着赵苧沉睡的侧颜，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刚转过身，就被滚烫的体温包裹。
“不是困了？”
赵苧的鼻尖蹭过他后颈，睡衣纽扣不知何时已全部解开。温热的掌心顺着腰线游走，在敏感的脊沟落下细碎轻吻。
“你就这么**裸的躺在我身边，我怎么可能忍得住……”
“哪儿**了，明明穿得好好的。”
“我的……还是我的睡衣……”腰上的手臂收紧，“周珖珉……亲我。”
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
“我说了今天不行。”
“我现在脑子和心脏都不太正常……好痛……你帮我……”
僵持许久，周珖珉终于慢慢转身，却在即将触到那对薄唇时被猛地扣住后脑。赵苧早有准备，不容拒绝地加深了这个吻。
“我是真的累了。”
周珖珉难得示弱，却只换来对方变本加厉的索取。湿润的唇舌在他最敏感的肌肤上流连，激起一阵阵战栗。
他瘫软在凌乱的床单上，声音沙哑：
“我可是在泔水桶旁边蹲了一晚上的人，你确定要这么亲我？”
“我帮你把味道盖过去。”
其实早就没味道了。在酒吧浴室里，周珖珉几乎用掉半瓶沐浴露，把自己搓洗到皮肤发红才罢休。
愤怒和疲惫同时涌上来，他猛地发力推开身上的人，裹紧被子转身：“都说我累了！你自己去旁边发情。”
“不行……”
感受到滚烫的发热体贴上自己的后背，略带细茧的指腹揉捏他的小肚子。
“这里好可爱……软乎乎的……”
黑暗里响起布料摩挲声。
周珖珉蹙着眉拍开不安分的手，“可爱你个头！不许捏我肚子！”
指尖立刻转移阵地，顺着人鱼线滑下去。
“那……这里？”
“唔！”手指陷进柔软小腹时，周珖珉猛地弓起腰，“都说了累……”
湿热的吐息拂过耳垂，舌尖舔过锁骨。
“累了就硬不起来了？”
“……我要是承认，你是不是就放我睡觉？”
“嗯……”耳垂被不轻不重地咬住，“不行。”
滚烫的岩浆沉入海底的瞬间，整个世界都蒸腾起朦胧的雾气。
周珖珉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这样炽热的温度里融化，后背紧贴着赵苧发烫的胸膛，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的襁褓。
他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手在紊乱的呼吸间寻找捕捉对方的温度。
接吻的间隙，赵苧突然发问：“做了这么多次，你最难忘的是哪次？”
“我……”周珖珉别过脸去，“别问我。我又不是……只和你……”
“还和自己的右手是吗？还是……那个女人？你们做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赵苧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周珖珉……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一点不行……你就不肯为了我……试一试吗……”
出现了，脆弱至极的赵苧。
周珖珉抬手拭去赵苧额间的汗珠，指尖描摹着他完美的轮廓：
“你哪儿都行。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完美的人。”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所以十六岁那年，只看你一眼就彻底沦陷了。”
“要说唯一的缺点……”
指尖停在赵苧颤抖的睫毛上。
“就是看不清现实。”
赵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太胆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
“人是会变的，赵苧。从赵爸爸领着你走到我面前跟我说，‘以后赵苧就是你的哥哥了’……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我们都变了。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不过住在一起，严格来讲，我们还没到那层关系……”
“迟早的事，管谁先来后到。”
汗珠顺着赵苧锋利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悬而未决。周珖珉半阖着眼，轻轻吻去那滴咸涩。
赵苧突然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闷闷地传来：“你问我……同样的问题，你问我。快。”
周珖珉的手指穿进他的发间，“做了这么多次，你最难忘的是哪次？”
“你跟我提分手那天。”赵苧手臂收紧，身体与思绪沦陷得更深，“你第一次说要我……我永远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感知你，第一次感知到爱与被爱双向奔赴的幸福，仅此一次……再也没有的幸福。”
尾音消融在交缠的呼吸间，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
周珖珉感受着心口传来的悸动，恍惚间又看见那个站在雨幕下，为和自己说一声再见全身淋湿的少年。
“赵苧……”
他闭上眼，最后的话被撞碎成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