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宴是在隔天上午九点多才在滨海市人民医院醒过来的。
意识彻底回笼的一瞬间,他差点没被病房雪白的天花板闪瞎眼。
霜降过后的每一天平均气温都在下降,可今天却是个好天气,清晨的阳光暖洋洋从玻璃窗透进室内。
微凉的液体顺着手臂流进体内,吊瓶内的点滴已经下了大半,房间内很安静,另一边手臂上的压重明显,他循着方向看过去,有些出乎意料。
是林泱。
小金主一如既往把自己裹成了人形粽子,看起来很疲惫,就连面上宽大的口罩都盖不全眼下的淤青。
他枕着一条手臂,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浑身上下深色系的衣物跟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秦宴轻手轻脚从病床上坐起身,把床尾的外套垫到他脑袋底下,看人一番折腾下来都没半分要苏醒的迹象,不免有些好笑。
医院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也会时不时进病房查房,就小金主平日里恨不得离人十米远距离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在自己的病床边睡着的。
“宴哥?你醒……”
下楼买早饭的赵章绒这时恰好进病房,看到秦宴醒过来,上扬的惊呼喊到一半就被他在唇边比了个手势制止。
确认林泱没被吵醒,两人才压低了动静走到阳台谈话。
虽然主治医生说人没什么大问题,但赵章绒还是有些担心他宴哥的身体:“宴哥,半小时前护士来病房给你测过一次体温,说还是有点低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宴按了按额角:“就是头还有些晕,没什么大事,顾楝呢?”
“经纪人打电话说找他有事,出去有一两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赵章绒不太信秦宴说自己没事的这些鬼话,毕竟他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
“头晕就还去床上躺着,你交代给我们的事尽管放心,楝楝昨天晚上就已经匿名联系上图启那边了,人估计今天中午就能到。”
秦宴闻言点头,神色认真道:“辛苦你跟顾楝了。”
平日里打打闹闹习惯了的小伙伴突然正经起来,赵章绒挠头,还挺不好意思:“嗨,咱们是朋友嘛,不用说这些。”
秦宴:“对了,许封现在怎么样了?”
“他啊”,赵章绒耸肩:“情况比你严重一些,但昨天下午就醒过来了,也是一直低烧不退,这会儿应该刚吃完早饭。”
话毕,他又看了眼病床边熟睡的林泱神色复杂。
“宴哥,你算计韩文凌跟王东强这事儿,没告诉过木央老师吗?我觉着你俩关系应该……应该挺好的吧?他昨天自从知道你不见,一直在基地找人,后来跟着到医院照顾了你一整夜,凌晨五六点才撑不住睡过去。”
秦宴微愣:“我那天晚上给他发过短信。”
赵章绒:“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顾楝出门跟经纪人打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
不过身为顶级流量,表情管理是家常便饭,临近门前他还站门口猛舒了好几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些。
可谁让秦宴耳里超群,还是隐约听到了一句他门外的振振有词低骂声。
似乎是“狗东西不要脸”?
“宴哥,你醒了。”
顾楝多少还是比自己那位粉毛发小稳重,打招呼时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但林泱不习惯在有其他人在的环境里安然入睡,纤长的睫毛不安动了几下,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
“秦宴……”
他喊“秦宴”这两字时的语气似乎一直都是软软细细的,不经意透露着本人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保持了几个小时的睡姿让他半边身子发麻,但起身后的第一反应还是往秦宴在的方向去。
“秦宴,你、你终于醒了……”
不知怎地,小金主明明没露脸,秦宴却能感知到他宽大口罩下的表情一定很委屈。
“怎么了?我们木央老师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秦宴开玩笑似的用手指轻蹭了几下他的鸭舌帽沿,见人不抗拒,才慢吞吞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赵章绒说你凌晨五六点才睡,这会儿还困不困?”
林泱摇头,看着他渐渐红了眼圈:“秦宴,你突然就不见了,我,很担心你。”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短短一句话,寥寥十几个字,全都关乎自己。
看着这样的林泱,秦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赵章绒的视线不停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挠了挠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顾楝一把捂住嘴,扯着领子拖出了病房。
“那什么宴哥,我们两个还有些事没办,出去一趟,桌子上的早饭你跟木央老师洗漱后记得吃。”
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事儿等着办的赵章绒:?????
病房门“砰”的一身关上,相较门外走廊上的喧嚣,门内的两人就显得格外沉默。
秦宴轻声道:“我前天晚上给你发了短信,没有收到吗?”
“短信?”林泱低头吸了吸鼻子:“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
“我昨天给你送早餐,敲门,一直没有人回应,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才发现,你不见了……”
这话听起来多多少少就带这些控诉的意味了,虽然经由小金主的嘴里说出来听着杀伤力为零。
秦宴笑:“怎么办?我这是惹木央老师伤心了?”
林泱点头:“有一点。”
秦宴:“那我应该怎么安慰我们木央老师呢?要不要,抱一下?”
林泱:“……抱?”
秦宴却不再说话,就那么笑盈盈展开双臂看着他。
“抱”这个词对林泱来说实在太陌生。
好像从有记忆起,自己就没有再被包括父母以内的任何人抱过,一时间有些愣神。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抗拒跟人的接触,排斥所有过界距离。
因此在他的认知里,拥抱是属于一种很亲昵的表达方式,而且系亲情、友情、爱情为一体。
大学期间他曾见过同班的男孩儿勾肩搭背,有些关系好的甚至说过通宵打游戏时会睡到同一张床上。
所以秦宴现在选择用拥抱安慰自己,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犹豫半晌,他才小声道:“秦宴,如果待会儿我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你能不能……”
秦宴笑着打包票:“放心,就算木央老师待会儿在我脸上扇一巴掌,我也是心甘情愿接下的。”
话至于此,林泱沉默展开双臂,小心翼翼靠近了他。
先是肩膀,之后是腰身,两个人慢慢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
跟自己想象中的拥抱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大概经常跳舞的缘故,秦宴的皮肉分布很匀称,身上大多都是精瘦的薄肌。
但刚满二十岁的男孩儿身形颀长,骨骼要比自己大上许多。
他带着鸭舌帽,下巴费力搭在秦宴肩膀上的时候不可避免碰歪了帽檐,有些没安全感。
秦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让林泱自己来适应亲近的节奏。
有些像刚被接回家的小狗,颤巍巍贴蹭陌生的主人,还挺可爱。
直到,他感觉出怀里的人似乎在发抖……
“林泱”,秦宴扣住他的肩膀轻轻把人往外推:“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接受不了,我们下次……”
可话还没说完,腰身却被人毫不犹豫环住。
林泱说:“原来,拥抱是这种感觉……”
他还说:“秦宴,谢谢你,让我在有限的人生里,能够留下这样的记忆。虽然心理上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排斥,但我很喜欢跟你拥抱的感觉。”
“……”
秦宴闻言无声收回将人推开的手,转而环上他的肩膀,彻底将人纳入怀中。
是我,应该谢谢林泱……
……
导演、副导演昨天改了航班,硬是提前两个小时赶回了滨海基地。
许封那边醒过来得早,知道自己近乎半裸被人发现躺在工业绿植区后,差点没拖着虚弱的“残肢”掀了整个病房。
制片人亲自上场安慰不顶用,导演又是个不会说好话的直性子,只能派左右逢源的副导演前去交涉。
副导演也不愧是圈内公认的好脾气,硬生生听许封骂了幕后搞事儿那人两个小时的祖宗十八代,还能撑着张笑脸递水,哄着让人消消气。
“许封啊,绿植区那边的监控一直没修是我们节目组的失误,你跟秦宴不明不白受人袭击遭了罪,生气也是应该的。”
许封大骇:“什么意思?你说秦宴也被人袭击了?”
副导演点头:“对,他被学员发现昏倒在绿植区最边缘的矮灌木里,到现在都还没醒,但后颈有明显的外伤,情况应该跟你差不多。”
听秦宴也跟自己一样遭人袭击,许封暗道还好有人陪自己一起丢脸的同时,不免又升起跟他通病相连的错觉。
副导演不敢说秦宴被人发现的时候没他这么狼狈,火速转移话题。
“我跟制片人、导演是这么想的,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跟秦宴先把身体养好,我们已经报了警,伤你们的人我们节目组也一定会帮你们,只不过考虑到你们艺人身份的不便,跟警方那边的交涉需要我们节目组代为沟通。”
“你可以仔细想想,我们基地总共不超过两百人,里面有没有你怀疑的对象。”
许封一听也对,按住脾气努力回想究竟什么仇什么怨,才会让人这么报复自己。
视线不经意扫过已经被摔碎屏幕的手机,他忽然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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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