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梳洗过的周平平,穿了一件雨荷新裁出来,没穿过的青绿色窄袖长衣。原本一根黑色腰带被雨桐强行解了,换上一条紫粉色闪银丝的细纱长腰带,说是看起来喜庆鲜亮。
头发是她自己梳的,就用布条扎了一个马尾,其余别无装饰。可是她整个人一旦出现在赵莺儿的面前,就仿佛一颗散发生命力的宝石,让人见之欢喜。即便她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气,却只有满满的活力。
她刚坐下来,就看到赵莺儿亲自为她盛了一碗鱼片粥,又夹了一个烧卖说,“让你陪我吃饭,你也不要委屈了自己,我本来也吃不了太多,你放心动筷就是。”
话虽如此,周平平在如今这位慷慨的救助人面前,还是要表现的斯文一点。她吃饭的速度,比以前放慢了一倍不止。
速度虽然快,看起来却并不野蛮粗鲁。在这样好胃口的影响下,赵莺儿的确比先前多吃了一些,至少她今天喝完了一整碗粥,又吃了一个千层酥饼,还吃了两只乳鸽腿,和一小碟笋丝。
看到这样喜人的结果,即便周平平没有按照事先的吩咐,在小姐吃完之前再放开胃口,雨桐也还是满意的。
可是周平平并不满意,因为这一桌的饭菜,比前两顿吃的馒头和炖菜份量少。虽然的确很好吃,但对她来说能量是不够的。
本来靠吃饭恢复能量,就很慢了,还要考虑到身体的能量的转化程度。昨天吃好睡,也才刚刚稳定住精神力对身体的侵害,让身体的虚弱状态不再恶化。按照昨天的进度,想要修养到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状态,起码都要十天,何况还要用能量慢慢的淬炼身体。想要正常使用精神力,而不对身体造成损伤,就要淬炼半年以上了。
如果再减少进食的分量,想要恢复状态,就不知道要拖延多长时间了。所以她只能厚着脸皮,端着碗可怜兮兮的看着赵莺儿说,“姐姐的饭菜精细好吃,可是我吃不饱,下次来陪姐姐吃饭,可不可以让厨房上些粗食,只要分量大一点就可以。”
赵莺儿净完了面,漱了口,正在擦手。她放下手巾,从墙角脸盆架旁边,走到饭桌边重新坐回位置上。这才对一直注视着她的周平平说,“不用你替我节省。”
又转头对雨桐说了一句,“让厨房把准备好的饭食全都端上来吧!”这才重新看着周平平说,“我吃的东西全都是自家庄上的物产,除了费些力气整治,并不会增加多余的消耗。”
周平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诚的说,“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姐姐的收留之恩。”
赵莺儿听完却摇头,从袖袋中拿出那张通缉令,放到周平平面前说,“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周大人生前为官清正,又为大义而死。我作为大梁百姓,能够帮到他的女儿,也算是一份荣幸。”
周平平看着赵莺儿怜悯的目光,很想说自己并不是周大人真正的女儿,那少女的灵魂已经在长期的磨难中魂飞天外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只羞愧的说,“我的身份,或许会给姐姐带来麻烦。休养这两天,我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姐姐不如送我……。”
她本来想说,送她去远离京城的偏远乡村休养。却被赵莺儿出言打断了,“我好歹也能大言不惭的称一声皇亲国戚,齐家不敢得罪我。魏福也不敢跑到我家里来抓人,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想让你给我为奴为婢的意思,而是那个广成道士的确有几分邪异手段。你如果离开了京城的庇护,去了偏远地方,他肯定能找到你。”
所有的权贵都知道,京城内是有某种特殊气场庇护的地方。
周平平看着赵莺儿生怕伤害到她的表情,内心禁不住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善良美丽的灵魂。
之后五天时间,周平平除了陪赵莺儿吃饭这一项正经工作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庄子内外闲逛,先摸清楚了地形,再从外院的库房里摸了一把还没用过的剔骨尖刀,藏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当适应了这种生活之后,突然改变世界的紧张感褪去,眼前这个活色生香,五彩斑斓的光明世界,不免让她感觉到了某种享受生活的惬意。
于是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她对赵莺儿说,“姐姐,你看我这样每天闲着没事做也不好。我可不可以去外面,跟着孙嫂她们扫地呀。”
反正其他事情她也做不了,从小喝营养液的人,对食物的感知也只有好吃和很好吃的区别,更别说做了。至于裁衣绣花,那就更加为难人。想来想去,也只有扫地这个工作能够胜任。而且还可以到外面的花园里去游荡,如今杏花已经逐渐凋谢,而桃花又在零星开放,巨大的池塘里荷叶才刚刚露出尖角,气味和景色都是那样的清新美好。
周平平忍不住向赵莺儿描述起自己眼中所见到的世界,仿佛一个稚童般新奇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
描述间,也不禁让赵莺儿听的痴了。她每天案牍劳形,自从上次去外面看花游湖,捡到了周平平以后,就没有再踏出过内院的门。如今听到周平平提起外院的风景,忽然来了兴趣,笑着说,“你去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来看看你干活认不认真,所以你可不要偷懒哦。”
从小养成的习惯,周平平做事还是很认真的。管理外院的孙嫂给她划分了一块地盘,落花落叶要扫干净,而最主要的工作其实是清理外面花园里的杂草。
在没有阳光的世界,想培育出一棵青草是那么艰难。在这阳光充沛的世界,杂草长起来的速度又是那么快,连续三天,她都要花大半天的时间除草。
当她认真干活的时候,一把伞的阴影忽然落在了她的头顶,她抬头看着举伞的赵莺儿,把杂草放进竹篓里得意道,“姐姐,你看我干活怎么样?”
赵莺儿点点头,用手中的丝娟擦掉她额头的细汗说,“怎么不戴个帽子,你不怕晒黑呀!”
周平平只闻到一阵幽香,一张丝娟就落到了她的脸上,她想躲开,最后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那里。任由赵莺儿为她擦掉了脸上的汗水,她才弱弱地说,“我喜欢晒太阳,以前都没怎么见过天光。”
赵莺儿听到这句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想到京城中,某些标榜自己家风严谨的人家,会修上一座绣楼,将女儿养在其中,直到出嫁之前,都不许女儿下楼的行为,以为周平平以前就过着那样的日子。
这又让她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困境,即便极力维持锦绣商行的生意,赚钱进贡给皇帝,让自己在这位舅舅的心中稍微有些分量。但是某种压迫的力量,也一直在向她挤压过来。或许不会直接将她关入绣楼,可是未来的日子依旧不容乐观。
周平平自然也看到了赵莺儿忽然变幻的神色,情急之下,便握住了她还没有完全收回去的手,“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手上忽然传来温暖的力量,赵莺儿看着周平平关切的脸色,又回头看了一眼被她特意留在远处的雨桐,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倾诉的**。
自从祖母死后,她虽然还有母亲和异父的弟弟是血亲,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亲情可言。雨桐她们虽然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但碍于主仆的名分,她们也无法真正的理解她。
只有忽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周平平,虽然她们每天见面的时间,只有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交流,不过是说一说哪道菜更好吃。可是周平平看向她的目光永远是那么的欣赏和热切。
还有一声声的姐姐,叫的那么亲昵,仿佛她们真的是亲人了。
没有听到回答的周平平,便一直拉着赵莺儿的手没有放开。其实她正在用微弱的精神力感知她的血液流通速度和皮肤温度,暂时没有察觉她身体出现异常的情况。就感觉赵莺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站起来说,“你陪我走走吧。”
赵莺儿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她只是简单两句讲述了自己的处境。而她真正想要说的却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投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或者在玄学界找一个能够护住我这份资产的靠山。”
其实她也并不需要周平平的回答,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她自顾自的接着说,“继续投资皇位继承人,也可能像我爹那样人财两失。以我对那几位表兄弟的了解,他们也都不像是心胸宽广之辈。”
周平平认真的点点头,但她对这些确实不太了解,她终于问出了真正想关心的问题,“玄学界都是像广成道士那样的人吗?”
对此,赵莺儿也很苦恼,“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在人世间行走的法师,都有或大或小的邪异之处。那些隐逸的仙人,又不在乎我掌控的财富,对此我也感到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