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河在他爹的“快去读会书”的催促和江夫人忙前忙后收拾行李中度过。
江河对考试倒并不太重视,他问江夙:“爹,平日里我在家读话本出门听说书,你从不过问。现在叫我读书,这岂不是临时抱佛脚?”
岂料江夙答道:“京城的春天,你还没看到过。这十几年你一直呆在扬州,也该去远方看看。”
江河一时沉默了。
小时候江夙对他管教很严,长大了以后,他与秦先生的关系越来越好,两个人串通好相互掩护,一个教的随意,一个学的随意,秦挈常在江夙面前赞扬他,于是江夙对他十分放心。
现在看江夙话里的意思,他好像也没有觉得自己家儿子必须得获得多大的成就,考取多高的功名,那些“侥幸糊弄”原来全部都是故意放过。
父亲原来是不好意思赶他出去玩?
儿时他对江河从来不苟言笑,所以后来想要做一个慈父,也探不出那一步。
江河便说:“父亲喜欢京城哪家笔庄的笔?到时候回家前,我去替您挑几只带回来,保证比储管家选的合您心意。”
江夙摞一摞胡子:“赶紧去读书!”
然后转身匆匆走出江河房间。
江河忍俊不禁:“娘,爹这是害羞了?”
江夫人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这次江河第一次离开家去远方,她赶走了江河的奶娘和嬷嬷们,自己包揽过收拾行李的活计。
她忙前忙后收拾了半天,衣襟却连一丝折痕也没有。
江夫人嗔怪地看了江河一眼,然后继续低下头叠夏衣:“你爹一直都是这样。从前我和你爹还没成亲时,每回我和他见面,他总是正襟危坐,话又少——可是他会为我亲手刻首饰,春天时带我去放风筝。他脸色总是不太温柔,可我从不害怕他。”
江夙古板又温柔,对亲近的人,总是再好也不过。
江河突然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愧疚,于是后来的几天,从书箱底部翻出好久不碰的先秦散文,像个几岁的小学生一样从早读到晚。
忽略那非靠即躺、歪歪扭扭的坐姿,简直可称是刻苦钻研了。
秦挈和江夙是多年的好友,这次秦挈去知府家任教,少说得有五年才能回来。两人在一起呆惯了,都觉得不日将相隔万里,甚是别扭。
一日,秦夫人的好友至家中道别,秦挈偷摸跑出来,来江家和江夙闲谈,顺便提了一口,让下人叫江河来,一起讨论一下给他起个字。
他吩咐下去之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个江河。
派去传话的下人带回来一张花笺,花笺上写着两个笔锋温润、清秀隽逸的字——
“长临。”
秦挈一乐:“继行,看了不用我们动脑费劲,他自己已经想好了。”
“山河万里,江河长临。”江夙江继行摸一摸胡子,稍许赞扬地点头:“是,他已经选好了。”
老一辈人发根已经微微发白,少年身姿意气风发。
寻常人家的字号都是家中长辈来起的,江河给自己起字,也不是说不认可两位长辈,而是为自己挑选那条心中的路,而长辈殷切的目光,终于由欣赏替换掉了期望。
他要让父母坐在家中堂前,闲时品茶,赏赏花听听戏,而不是整日为他的未来深思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