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花村(三)

府尹大人乍一出现,那几个衙役目瞪口呆,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其中一人喃喃道:“姜涧……你怎么会在这?”

李帘一脚踩在那人的脸上,将他的五官挤作一团,居高临下道:“谁准你直呼大人姓名?”

那几人这才不甘地闭嘴。

姜涧手中牵住那头猪的绳子从手中不经意滑落,不过他就好像没有知觉似的,无视了撒着欢跑走的猪。姜涧转向江河,拉起了家常:“小河,上回我邀请你常去府里玩,你为何未去呢?是不喜欢叔叔府中的陈设么?”

姜大人平日里一派官威,但是和小辈唠起家常来,却令人觉得十分儒雅,好像一块没有锋芒的圆形石头。

江河对姜涧行了个晚辈礼,他解释道学业繁忙,心中暗暗自愧——其实是自家把时间用来在小吃铺与云家之间来回穿梭了。

姜涧不愧是府尹,生了一张极具威压的方正脸,江河一看到他的脸,就忍不住从脑海里搜罗自己的罪行错处。江河正反思着自己的行为,忽见那头姜涧带来的猪哼哧哼哧,摇晃着两朵肥大的耳朵,闷着头跑到酒窖老板身边,十分亲昵地拱了拱酒窖老板的额头。

这场面诡异得很,就好像父子重逢一般,唯一奇怪的是,那头猪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一般激动,可酒窖老板却瞬间变了脸色,一张脸颜色灰暗,霎那间失去光彩,叫人怀疑他白日青天撞见了阎王。

姜涧蹲下来,慈爱地抚摸猪头,慢吞吞地说:“哟,你家这猪不错,有灵性,认主。”

他像是诱惑一般,话软绵绵的,有种无力感,但是带着嘲讽的意味,叫人无由地从心底腾出一股火气。

酒窖老板像是被蛊住似的,心里想的嘴上偏不说:“谁家的猪?我是酿酒的,我为什么要养猪?”

“哟,气急败坏了。”姜涧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他拍着手起身,站直以后,从麻衣的领口里拿出几张薄薄的纸。这些纸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叙事被碰得太多次,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

姜涧抖抖纸张,那些纸张发出几声脆响,伴随着姜涧陡然提高的声音一同响起:“我手里拿的,是洪氏酒窖的地契。”

“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贵姓仇吧?好生奇怪,你们三花村的人,宗族意识向来强烈,那为何仇氏的酒窖,却要冠旁人之名?”

仇文裁满脸气急败坏,他一把长胡子从根部炸开来,看起来活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刺猬。仇文裁想解释却无奈口舌笨拙,想动手但是被江河下了药动弹不得,整个人别提有多憋屈。

那名叫玉亭的官员捏着嗓子,翻着白眼道:“您可省省吧,姜大人。您就不会好好说话?”

姜涧:“懒得理你。”他做出要撕地契的动作,仇文裁看到了,脊背一时僵硬,破口大喊:“不要!”

姜涧咧嘴笑了一下,继而蹲下来,扳住仇文裁的脑袋,直视着徐老板。他到底当官多年,什么样的杀人狂魔、鸡鸣狗盗都见过,只要他想,眼神就能淬出冰来。

仇文裁被迫盯着姜涧染了冰雪的狠厉眼神,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虽然已经处在极端害怕的状态了,他还是嗫嚅着念叨:“大人……不要撕。”

“那你说为何酒窖落的是洪氏的名头。”姜涧补充道,“这种时候就别想着掩护别人了,保好你自己……和妻小的命要紧。”

这话威胁的意味十分露骨,姜涧在拿治罪后的性命之危做威胁,毕竟官府一笔勾下去,老百姓的性命要多少没有?

可是……想到那人变态的狞笑,仇文裁一时之间无法取舍,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那个人更重要。他脑子一片空白,唯有惧意突破感官,明显地占据了他的全部感觉。

仇文裁手边感受到一丝潮湿,他以为是猪在舔舐他的手腕,眼睛顺着手臂往下一看,触到了一片鲜明的红色。

是血。

仇文裁接着看下去,呼吸一滞。这血是从他自己手腕上留下来的。及至看见了刀口,仇文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疼痛。

他抬头看向姜涧,这姜大人嘴角带着一抹悠然自得的笑,刀握在手中,刀锋上残留着血迹,姜涧的手顺着刀锋抹过去,手上便沾了几滴猩红的血。姜涧猛地抬头,仇文裁在看到他的目光时,心脏没来由地猛然跳动。这副模样与那位变态的贵人,差不了多少。

仇文裁本就被药迷得无力的四肢更加软绵绵了,他脑子嗡嗡作响,不假思索就忙着哆嗦着惨叫:“大人饶命!我说!”

姜涧把刀收入鞘中。

————

“大人,小的什么时候能出狱?”

阴暗昏黑的监狱尽头,姜涧亲自旋了一下钥匙,把那间最小最潮湿的监狱门锁上。

虽是白天,也隐约能听见老鼠吱吱钻墙的声音。空荡荡的监狱里,只有晃荡的蛛网和发了霉的干草床。

仇文裁咽了口口水,重复了一遍:“大人……小的能出狱吗?”

姜涧双手背在身后,脚边有一粒石子,他把石头踩在脚下,漫不经心道:“唔……要不那你老婆孩子也带来陪伴你?”

仇文裁:“……”

他错了,刚刚他以为那位贵人更加可怕,现在看来,姜涧才是更变态的那个!

————

姜涧出了牢房,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日光西斜,府衙正门口斑驳的树影下,竟不知为何长了几株芦苇,风一吹,萧萧作响,竟有些悲凉。

那酒窖老板说,地契上的“洪先生”正是小歌楼老板洪梅州,酒窖是洪梅州的产业,他们一家只是干活拿工资的手艺人。至于栽赃养猪的这事,是洪先生委托给他的。洪梅州似乎很想借用仇老板和衙役的亲戚关系,将这事闹到官府来。

可是为什么呢?

按理说,洪梅州一直都是德高望重、心胸开阔的形象,不会做这种毁自己名誉的事情。

再说,以洪梅州的聪明机敏,还有以前他和洪梅州的几次交游来看,洪梅州绝非俗辈,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因为自己娶公主入赘皇家,而忽视自己的能力。

姜涧不自觉裹紧外衫。江河已经在府衙门口等候他多时,姜涧便走近了,面露赞赏之色,夸道:“小河,今日你做的不错,能想到‘清肌散’,连我都觉得实在是妙。不过你是怎么发现仇老板和我那几个不争气的下属的可疑的?”

江河便把前日爬山路经三花村,正好撞见酒窖老板与养猪的青年对峙一事告诉姜涧。又兼今天小歌楼闭店,端王爷派人封石安的口。江河略一沉吟,提醒姜涧:“姜叔叔,端王爷和洪叔叔两人之间,关系似乎很好。”

姜涧诧异地挑了下眉。

端王他是认识的,每逢逢年过节,皇家宴会中,端王永远是风头最大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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