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德殿的筵席还在继续,但茟奴已经借口更衣先行离开,来到沧池边乘凉。
“阿茟。”
没过多久原贵靡也悄然离开了昆德殿,追寻茟奴而来。茟奴听他喊自己,回眸一笑:“六哥。”
曾经的章台街龟奴阿六,现在的乌孙国王子原贵靡,见状也笑了,爽快应声:“欸。”
二人沿池边小路缓行,各自说了些这几年的境遇。
“那个时候我安顿好平娘母子,是打算去救你的,但是在回城路上遇到抓丁……”
当年扬州盐枭为患,暗中开设了很多盐场,然后四处搜罗青壮劳力送到此地。但是盐场条件艰苦,工钱很少,寻常百姓都不愿意去,于是盐枭便采用抓丁的方式,哄骗绑架劳力,送入盐场后严厉看管起来,强迫他们进行劳作,稍有懈怠便惹来一顿毒打。阿六在回城途中正好遇到抓丁的盐枭,他虽然生得孔武有力,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被敲晕过去,等醒来时已经身在盐场。
阿六在盐场过了一段时间的非人生活,数次意图逃跑都失败了,继而引来更凶残的折磨毒打,他后背的伤疤也多数是那个时候留下的。直至后来,殷宗擒住董远,继而杀回扬州,剿灭当地盐枭之首徐氏,其余贩卖私盐的匪徒闻讯,惶惶不可终日,纷纷关闭盐场,然后打算就地绞杀这些苦力,把这些肮脏事都掩埋掉。
在求生欲的趋势下,阿六等苦力奋起反抗,反杀了盐场老板和看守,最终冲出重围。逃出来以后,阿六自觉背负数条人命,不愿回去吴城,打算亡命天涯,但他也不知该去往何方,正当迷惘之际,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
阿六的母亲是章台女子,年轻时也曾名动扬州,是个花魁翘楚。只是她后来意外怀孕却不肯落胎,反而执意要生下恩客的孩子。孩子正是阿六。
阿六对母亲的记忆不是很深刻,他六七岁的时候她就病故了,临终前给了他一个所谓的信物,告诉他以后若是有人来找,可以凭借此物相认,还说他的生父是西域乌孙国的皇子,生得高大魁梧,英俊非凡……
阿六其实是不相信的。他从小就在章台街,见多了伎娘恩客间的算计,打心底里不信所谓的“情比金坚”,也就他娘亲那个傻子,为一个不知身份真假的异族恩客放弃青春,竟然还生下孩子,最终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但是当时阿六已走投无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西域寻找生父,他在玉门关加入了西行商队,充当护卫为其保驾护航,最后他来到了乌孙国。其实经过这一路闯荡,阿六见识阅历都增长不少,觉得寻不寻得到父亲已经不重要了,他甚至打算以后就在西行商道上讨生活。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母亲留下的信物是真的,乌孙国皇子也确有其事,而且当年的皇子已经登上王位,正是如今的乌孙王翁归靡。
翁归靡乍见属臣带着一个年轻人来找自己,还出示了自己的信物,顿时想起当年在中原的风花雪月,人不风流枉少年,当时他还年轻,去中原游历结识了柔情似水的江南女子,至今都恋恋不忘。翁归靡爽快地认下了这个儿子,并且赐名原贵靡,还封了王子。
“这次过来,我是打算办完京中的事,就回吴城一趟的……”原贵靡微微一笑,“现在倒是不用回了。”
茟奴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欣喜里,没注意他话里有话,问道:“六哥打算在京都待多久?”
“还会再待一些日子。”原贵靡没有给出确切答复,转过头见她娇媚可人的容颜,不禁感慨,“阿茟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茟奴笑靥如花:“我长大了呀,六哥也是,看起来变了好多,我都差点不敢认。”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捂嘴,表情无措,“我好像不该再喊你以前的名字……”
“不碍事,我习惯听你叫我六哥,再说我也还叫你阿茟,我们扯平了。”
“好呀。”茟奴点头,满心都是旧友重逢的欢喜,像只雀鸟般叽叽喳喳,“六哥你还不知道吧,燕歌也在京里,现在跟我住一起,你有空来找我们……”
宾客尽欢,酒酣宴满,珠帘半卷,蜡香人散。
进宫几日,茟奴心中惦记家里的药,于是在筵席散了之后就请辞离宫,回药宅去了。姬暄亲自送原贵靡等人至宫门口,又折回宣室殿,李彻等在这里。
“小舅舅,关于乌孙使臣所提之事,您有何高见?”李彻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少年,经过这几年的磨砺,逐渐有了帝王的威严,也越来越像先帝的模样。他眉头微皱,露出不满神情:“去岁翁归靡上书所称乃是‘归附’,但姑莫匿此番觐见携带的却是结盟书,甚至还出言求娶皇室贵女……朕总觉得乌孙国野心勃勃。”
姬暄道:“先帝初即位便有意同乌孙结盟共抗戎狄,但是彼时乌孙王畏惧戎狄,不肯与之决裂,但愿意同我朝交好,互通往来。而后十数年,先帝励精图治国富力强,再加上殷司马这样的战雄将才,历经数次西征,终于将戎狄几乎全部驱逐出西域,如今只剩几个成不了气候的残部。但是自戎狄转衰,乌孙便占据了大片曾经的戎狄领地,如今俨然西域第一强国。如此一来,乌孙有称霸一方的野心也不足为奇。不过,既然乌孙王主动示好,可见没有起战之心,陛下还是顺水推舟为宜。”
李彻点头:“朕也这么想,无论归附还是结盟,首先要稳住乌孙不让其生出异心,其他的可徐徐图之。但是这联姻一事……”少年天子叹气,“唉,朕只有阿姊一个亲姐姐,断不能让她远嫁,再说母后也舍不得。”
“茟儿乃姬氏女,不是李氏皇族中人。”姬暄淡然处之,总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们想要的只是能代表皇族的宗室女,不一定非要茟儿。”
“朕担心的是万一阿姊自己想嫁怎么办?”李彻回忆起茟奴见到原贵靡的失态,大为苦恼,“今晚她同那乌孙王子相谈甚欢,若是二人情投意合……难不成要朕当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茟奴尚不知他们又在替自己忧虑终身大事,回到药宅的她喜不自胜,拉着燕歌讲在宫中遇到阿六的事。
“原来六哥是乌孙王的儿子……”茟奴兴致勃勃地说着,眼里都闪着光,“他除了模样没变,其他都变了好多,更高更壮了……我请他改日来做客,咱们仨好好叙叙旧。”
“我跟他可没什么旧好叙。”燕歌一盆冷水泼过来,登时浇灭茟奴的热情。茟奴错愕:“你不想见六哥吗?”
“我为什么要想见他?他又不是我什么人。”燕歌见茟奴不明所以,没好气道:“阿六是听鸨母的话办事的龟奴,伎娘不听话,拳头三两下就招呼上去了……龟奴什么脏活贱活都干,你以为他多清白良善?再说了,平时没见阿六对谁和颜悦色,也就是对你特殊一些,那还不是因为他居心不良!你那会儿可是清倌人,哪个男人不馋你身子?”2
听她把阿六好一顿编排贬损,茟奴下意识就反驳:“六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和我情同兄妹,哪儿有你说的那么……那么龌龊。”
“我说的是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燕歌瞧她这幅维护阿六的样子,又是恼她纯良好骗,又是担心她吃亏,“你把别人当兄长,他可不一定把你当妹妹。你可别稀里糊涂就让他骗了,不过嘛,”燕歌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阿六长得魁梧,样貌也还过得去,你若是喜欢,睡一睡也无妨。谁说就只许男人馋女人身子?我们女人也可以馋男人身子。”
茟奴又被燕歌说得面红耳赤,实在拿她无法,索性把人轰出了房间。
“这个燕歌,越来越……”茟奴气鼓鼓的,直到去屏风后面更衣还在自言自语,想埋怨燕歌的不对又觉得其实她也是一片好意,想让自己轻松快活,无拘无束。
茟奴刚脱下宫装,还没来得及披件小衫,忽然被人捉住软腰,吓得惊呼一声。
“啊!”
殷宗一把捂住她的嘴,贴过来在她肩头泄愤似地轻咬一口:“舍得回来了?”
茟奴惊魂未定,费力拉下他的手,喘好几口气才说:“你、你多久来的?”
“在你说要跟那谁叙旧的时候。”殷宗的声音寒恻恻的,说话时简直要磨碎牙齿,“小鹿儿,我们也有很多旧要叙。”说罢也不等她同意或反对,把人打横抱起就扔到了卧床上面。
茟奴抬手抵住覆过来的身躯,缩着脖子闪躲:“你别……别啃呀!”
其实殷宗知她出宫回家,来此本来是想跟她好好谈一谈的,但方才无意间听闻她和燕歌的“虎狼之词”,顿时气得理智全无。
他顺势捉住玉手往自己身上放,带着柔荑四处游弋,笑意森森:“馋男人身子?呵呵,我给你解馋。”
你们都忘记了阿六,他好伤心!明明当初有小可爱还很惦记强壮高大的他(馋身子?)
《驯马日记》
猛薅一顿之后。
大马儿:还馋不馋了?
小野菜:呜呜呜,差点就撑死了……
PS:周末存稿,不一定更新,争取写个短短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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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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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九十七章 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