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禹知道傅遇深戴着口罩是在顾忌什么，所以她先进去不过是为了定一个包间。
可等进来了她又后悔。
要是外面方方正正的桌子，两人还可以隔着桌子对坐。但是包间里都是大圆桌，这让她跟傅遇深两个人怎么坐呢？
隔太远了，显得自己太刻意。太近的话，两个人又不太舒服。
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阮禹先把里面的椅子塞得很紧凑，然后把外面两个椅子中间的距离拉得远点。
等她满意坐下的时候，服务员边拿着菜单进来边奇怪。
“哎，我刚刚看到那位先生在门口的呀！”她四十多岁的样子，嗓门还挺大的。
阮禹一怔，她刚刚确实跟服务员说过，等人来了再过来点菜的。
他不会，都看到了吧？
正不安着，傅遇深边擦手边进来了。
原来是饭前洗手去了，阮禹想，还好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刻意。不然，是不是要笑她自作多情了呢？
还好一切都顺利，如她所想，傅遇深乖乖坐到了她布置好的椅子上。
阮禹正要松一口气，却只见他一手接过服务员手上的菜单，一手抓住她椅子的椅背，轻轻一拉，她便连人带椅子便到了他的附近。
他动作太快也太自然了，阮禹根本没法反应。被拖过去之后，才坐稳，便难掩吃惊地侧头看他，他却神色如常地将菜单放到两人中间。
“你想吃什么？”
他低头她抬头，也许都是无意的，偏偏是这种无意，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不过鼻息之间。
傅遇深正用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着她，明明应该是无比客气且尊重的关系，可阮禹就是觉得他在伪装。她瞧见了他上扬的眉梢，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他这个样子是他高兴的时候才会有的。
可他高兴什么呢？笑她小孩子的把戏？还是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小孩子的把戏？
阮禹不懂，她也不想懂。
“都……都行，你点吧。”
她平日里仪态不好，可这一回却坐得特别直，才好跟他拉开距离。
“我不清楚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傅遇深边看菜单边淡淡说着。
阮禹从前很想知道，当别人也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的时候，会不会同样觉得骄傲的傅遇深，其实是清贵而又忧郁的。
现在，好像证明她错了，很多虚无的想法都错了。
这句话阮禹没法回应。
别说八年太长了，从前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呀！
即便她经常在他耳边念叨：我最喜欢吃甜的还有我妈妈煲的汤，我不太能吃辣，我一点也不喜欢吃咸的和苦的，我讨厌吃姜蒜，我还不喜欢吃肥肉……
可他从来没让她的眼泪少流。每一颗因为他而流下的眼泪，都是咸苦的，她都尝够了。
这些年她才想通，有心者，是真的不用教的。
“我们家的招牌菜是烤鱼，分量还挺足的。一般像你们这样的情侣来，就推荐点一份烤鱼，然后最多再加两个菜就好了。”见一时冷场，服务员好心地说着。
“不……不是……”阮禹很尴尬，她其实不怕别人认错，只是怕他想歪。他，一直都不想跟自己扯上那种关系的。
“那就再加一个菠萝咕噜肉，一个糖醋排骨，广东菜心，还有米酒甜汤。”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看来别人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让点两个菜就够了，他偏要把菜单上的三个甜口菜都点了。
想必，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吧。
“先生，烤鱼的是要微辣还是中辣呢？”服务员很有眼色，知道是不差钱的主，也没必要多说了。
“可以不另外加辣吗？”傅遇深把菜单合起来还给她，说的十分坦然。
“可以是可以，但可能味道就差一点了……”
“不用……我现在挺能吃辣的。”
从前傅遇深特别能吃辣，可她不行，每每想尝试，都被辣得脸通红发汗的。
“真的！”阮禹的眼睛定定地对上他略微诧异又有些探寻的视线，这时候，她倒是敢了。
“微辣，谢谢。”
他说完后，服务员再次核对了，便带上门出去了。
大包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傅遇深没有看手机，但也不说话，微低着头，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怎么又不开心了……
阮禹反复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呀，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在这种地方吃饭呢？
手才伸出去拿茶水壶，准备来烫烫餐具，他修长的手却先一步。
他做事总是很有条理，不论做什么都是很有观赏性的。
见他差不多用完了，阮禹想着自己再用总可以了吧？谁知道，他却把自己烫好的餐具推了过来，把她的拿了过去，又再次进行同样的步骤。
“谢谢……”
骄傲又没有情商的少年，终究有学会照顾女生的一天啊。
这时候阮禹真的很想问问他，他跟她出来吃饭，有没有征得女朋友的同意。但是，怕这一开口又太绿茶了，还是早点吃完早点走吧。
“你朋友的事情办好了吗？”她找着话题，想让气氛不要太尴尬。
他昨天发消息的时候说了，他有个朋友想继续读研，要过来提前认识一下导师。但那个朋友又特别不善言辞，所以他就陪着过来了，正好她可以请他吃饭。
“嗯，办好了。”傅遇深愣了一下，又挑起眉梢，还喝了半杯茶。
“那就好……”阮禹点点头，也不知道这种尬聊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确实对话一直在进行。
谈话的内容有一搭没一搭，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在旁人看来可能太过窒息，但是阮禹已经非常满足了。他没有问自己高三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而别，没问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没揶揄她从前那个成绩现在却成了B大的研究生，也没笑她怎么长胖长丑了。
而阮禹，也不在乎他是怎么从白手起家到现在的富豪新贵，她没那个念头去探寻这段经历。
现在就很好，就像是重新认识一般，点到即止，没有办法赶上从前的交情也没事。
烤鱼很快就上来了，这个速度只让阮禹怀疑他家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只等着来人确定辣度之后就可以上菜了。
一端上来，满屋子都是辣辣的香味。奇怪的是，从前胃口很好的她，现在却不怎么想吃了。
“笑什么？”傅遇深正准备吃，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她在边上偷偷掩了嘴，
她的唇边有笑意的话，自然的，他的神情也会舒展很多。
她连忙摇头，但笑意确实止不住。
“感觉来错了地方，这么大的味道，等会儿出去大家就都知道我们吃什么了。”
“我下午倒没别的工作安排。”他定定地看着她这几次难的一张舒心的笑脸，一眨都不眨。
“啊……那真好……我还要回导师的工作室。”
她呆呆地挠头，不想感叹命运不公，只想着按他的性子可能是故意在气自己。
他是老板，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她不行啊。
“平时很忙吗？”他把脸转过去，藏住眼底的失落。
“也还好，就是工作室按时打卡，跟上班一样的。”她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真实境况说出来。毕竟，说了的话，“老同学”是帮还是不帮呢？
她乖乖吃饭，只觉得这家店闻着香，吃起来也不错。
可是她只吃了小半碗饭，菜也没怎么动，全程不过二十来分钟就放了筷子。
而且也像是很合傅遇深的胃口一样，他吃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终于放下了筷子，阮禹以为差不多了，可他拿起了她的碗，给她盛了一碗甜汤，而后自己又拿起了筷子。
阮禹看到汤里一半的小汤圆，神情有些不受控制。
“怎么了，跟我一起吃饭没有胃口吗？”傅遇深也不看她，吃了两口，终于是不吃了，声音很闷，不仅不凶，倒像是自己受了什么委屈。
“不……不是……我早饭吃的晚……”
说完，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碗，内心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开始“喝”起了汤。
等两个人都吃完之后，阮禹想着自己要去结账的，但是一出了房门，她还是忍不住。
“我去下卫生间……”
等回来的时候，她只看见傅遇深戴着口罩在前台结账，走过路过的年轻学生，没有不多看他两眼的。
她心中埋怨自己，怎么说好自己请客的，她就差那么一会儿不去卫生间不行吗？像是自己故意逃单一样。
“对对不起……说好我请的。”她跟在他后面出去，脸红得要滴血。
“很划算啊，冲五千送一千，阮禹，我用你手机号充了。”他根本就不在意。
“啊？”阮禹回头看了店门口的大招牌一眼，充值从500到5000都有相对应的优惠。
一瞬间她觉得还好人家最大只写到了五千，不然，这……
“跟我一起吃饭不香，以后你跟别人来吃可能好不少……”他说着，背影很落寞，嘴巴很硬气。
“不是的，不是……”阮禹受不了他这样，她还是宁愿他凶一点，正常一点。
她是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但是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不愿意。
“我是，我是因为……”她说话又开始磕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