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担心。”傅遇深的声音低沉又稳厚,好像大山崩于前,都不会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易泽听了他的语气,就知道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人皆有执念,他何苦再多言,惹现在的傅遇深不高兴呢?
傅遇深挂了电话,又回到那条朋友圈,很多人点赞评论,可翻来覆去地看,还是看不到想要的那个。拧眉,他又躺回了床上,该不会,真的头晕发烧了吧?被单上还有阮禹昨天留下的发丝间的香味,又引得他一阵臆动。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还不知道说什么,对面阮禹带着讨好的声音马上就传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忘记时间了,我马上回来……”
阮禹几乎是一接到傅遇深的电话就往家里赶,她去了趟医院,又回来继续收拾安排,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还好今天司机一直跟着阮禹,所以她回到这里也还挺方便的。
只是这样亦步亦趋的态度,倒让她觉得,这跟监视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情不愿地挪进了家里,虽然灯火通明,可她身上还是不禁传来冷意。
傅遇深就那样半倚在沙发上,人不笑的时候,阮禹总觉得他有教导主任一般的严肃。电视上用英文播报的经济新闻正放着,她听不懂,眼神转向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阿姨也走了吗?不然菜都冷了,怎么都没人热?
“我回来了……”她好声好气地喊了一句,以为电视声音太大,他没听见自己回来时候的动静。
半晌,还是没人理她。阮禹挠挠头,心想她这又惹的哪门子的祸?白天不想理她,把她一个人丢在民政局的是他,感觉他也不想看到她。怎么现在自己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讨嫌了,他倒还催着她回来?
轻轻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地把菜端回厨房。
噢,富豪家里还好有微波炉的。
菜热了,就香了,她闻着味就知道饿了。
“傅遇深……你吃不吃饭……”她一样样又端上桌,虽然心中也有点不舒服,但还不敢招惹他。
电视一下被关掉,家里一下子离奇地安静。然后,只听到他踩着拖鞋,重重地走了过来。
那声音,一下一下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阮禹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想,如果时间能倒流,她如果知道他们的结局依旧如此,她一定珍惜那时候绅士有礼的傅遇深,绝不让他又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照理来说,现在谁在这段关系里受益更多,这几乎不用多言。可偏偏阮禹现在就是弯不下腰,没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讨好他。
菜摆好了,碗筷也摆好了,见他动筷,她才开始安安静静地吃。
吃的倒不少,吃到一点也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没什么胃口。
傅遇深看到了门口的行李,有司机在,也知道她一天做了什么。看到阮禹一脸无辜又无所谓的样子,他不由得开始强压自己心里的那股无名火,缓缓张嘴。
“我没逼你过来。”
阮禹的筷子一滞,表情有些失控。
没逼她过来?这是要她滚蛋的意思?
见他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阮禹忍住内心的酸涩和愤怒,拿人手短,她哪里敢再多顶一句嘴?
今天他能领完证就甩下她离开,就不愁他能做更过分的事。如同现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要他想,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轻轻搁下筷子,起身往门口走去。
才一背对他,阮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明明自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面对的时候,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而走出去不到十步,就被人拉住。
“我没那个意思。”傅遇深只是滞了片刻,立马就知道了阮禹这样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那么用力,所以阮禹没有回头,但同样也挣不脱。
“不是叫我走吗?”阮禹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见无从逃脱,才闷闷地说出这句。
“不是……”他回答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难色。
她怎么会理解成这样?
“那是什么意思?”她擦了把眼泪,不想被他看到,但隐约间还是有哭腔。
明明是呛人的话语,但也因为她的那一丝哭腔,倒多了些撒娇的意味。
傅遇深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你是在医院忙,所以说不是在逼你回来……我是怕耽误你的事……”
阮禹才回头看他,他一张俊逸的脸上表情不太自然,但也没有说谎的样子。
而且,如果傅遇深这些年没有变的话,她其实不用骗自己,傅遇深他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谎。
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
就像当时,哪怕是哭着要他骗骗自己,说一句不讨厌的话,他都做不到。
她回到餐桌继续吃饭,没管傅遇深的茫然无措。
赌气般地把肚子填饱,才说:“你以后好好跟我说话,一句话说不清楚,就多解释几句,几句话也说不好的事情那你就不说。以前已经因为我们都不擅长表达,所以有了那么多的误会。现在,我不想这样。你把我当妻子,我就当妻子,你把我当下属天天命令我,那我就听你的,当下属……反正,我们以后要还是过不下去,那肯定都是因为你……”
阮禹把筷子重重一搁,也不管家里还有没有阿姨收场,就自己上了楼。
只是,人还躲在楼梯转角看傅遇深,看他一动不动,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
阮禹认命地叹了口气,想起那天奶奶偷偷对自己说的话。
“傅遇深小时候爸妈都不在身边,我又跟他差着辈,没什么能教能聊的。他不会说话不会表达,有时候说的话也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意思,阮禹你要多担待他,实在他犟脾气来了,你就打电话告诉我,我来骂他……”
阮禹想,她怎么会去打扰奶奶,让奶奶为他们担心?
只是最近的相处让她知道了,傅遇深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她才胆子大了些。
说完这些话,她耳根子都红了,他却还是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算了,今天他容忍自己使性子已经是大幸,她还奢望什么呢?
阮禹上楼之后,傅遇深把桌上的碗筷全收到了厨房里,自己慢慢洗碗的时候,脸上才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她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过,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温热的水流冲在自己的手腕上,他不知不觉,才把碗筷收好,又想起那句话。
“反正,我们以后要还是过不下去,那肯定都是因为你……”
这,是不是说明了,阮禹并没有想过她会主动不想跟他在一起呢?那,如果她是这样想的,那他们之间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分离的可能了。
不,应该说,他本来就不会允许这种可能发生。
末了又很无奈,今天明明他先生气的,怎么后来又被人牵着鼻子走?
阮禹的眼泪啊,就是不管多少年,都会是对付傅遇深的杀器。
两个人抱着各自的想法,分房分得很彻底。
只是阮禹没想到第二天起来之后,傅遇深会提出晚一天回B市,他要去提前拜访她家里。
“你也没提前说啊,怎么突然要去……”
“我奶奶说一定要去的。”他也不问,也不管家里是不是方便,只是自顾自地从酒室里拿出好多件东西,一样样的包装都是统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都提前准备好了,而不是一时兴起。
阮禹在他身后气得五官都有点扭曲了,可是到头来不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只能自己马上跟妈妈打电话,让她回家里一趟。妈妈震惊的同时,还得装作是自己忘了,自己不知道礼数,没有提前跟她讲,她还倒被妈妈骂了一顿。
“你以后有事能提前跟我说吗?不然总是家里准备不及,会怠慢你。”阮禹尽力微笑。
“没事,我不挑这些的。”傅遇深很真诚。
“……”阮禹很想跟傅遇深说等会儿到了家里你少说话,但又不敢,只能跟着他上了车。
说来阮母之前在医院里就见过傅遇深几回,也对他表达过帮忙找医生、转院的感谢。但终归这是一层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所以这次见面意义太不一样了,虽说匆忙了一些,但终归是高兴的。
爸爸还在医院,女儿也说一切从简,别人知道家里情况特殊,不挑剔,她还是去生鲜市场买了好多东西,打算用高规格的家宴来迎接这个“女婿”。
阮禹踩着饭点才带着傅遇深来的,本来很是担心他的表现让妈妈不满意。但是,这么一个多金、外表出众的救世主坐在家里,就是他再不好,妈妈也一定是一万个同意的。
可他表现得很好,温和、克制、有礼……很多美好的形容词放在今天的他的身上,都不过分。这样子让阮禹实在是觉得,有些事不是他不会,而是他故意的。
故意让她生气。
中途,阮禹去阳台接了个电话,是晓芒的。
“你怎么又改日程回来了?”
“嗷,有点事情还没有办完。”
“没关系,那我明天还是去机场接你?”晓芒知道她最近也为难。
“不用啦晓芒,我明天……有车的。”阮禹不想解释地那么清楚。
“明白——明白——”晓芒嘿嘿笑着,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傅遇深最近对你怎么样?”
听到这个,阮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从阳台落地窗往里看,只见傅遇深站着,递给了自己妈妈一串钥匙,还有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红色证书。
“还行。”即便他帮了那么多忙,可是,她却终究有那么多的意难平。“不,还是挺好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回到B市是不是要搬家了?”
“应该吧,但是不论搬到哪里,都欢迎你继续经常借住。”
两个人一起笑了,还能开玩笑,说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又聊了几分钟,挂了电话,等再进来,妈妈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