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时分,张子渊就集结了辰国全部的兵力,直冲瑨国。
此时尘煜明还在宫中饮酒作乐,流连于欢快之间,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皇上!”管事公公冲了进来,面露惊恐之色。
尘煜明睁开了醉醺醺的双眼问道:“何事如此惊慌?没看到朕正在忙吗?”
管事公公抬头就看见一堆穿着暴露的美女正依偎在皇上的身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皇上,辰国已经...辰国已经打进来了。”管事公公此刻焦急万分,额头上渗出汗。
尘煜明听到了打进来,立刻站起身,随后又突然躺进了美人儿的怀里。
“无妨无妨,让傅书珩去打。”
管事公公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愤怒的情绪上升:“你今日傅书珩参战,还设下奸细导致傅书珩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这公公谁爱当谁当吧!瑨国有你这样的皇帝真是倒大霉!”
说完就把自己的帽子往里面一扔,正中尘煜明面门。
尘煜明的火气刚一上来,就听见了傅书珩已经死了。
证明现在的瑨国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康瑨二十五年。
辰国正式吞并瑨国,成为第一大强国。
瑨国皇帝尘煜明因贪图享乐,猜忌众臣忠心,导致内忧外患,最终被吞并。
享年46岁。
尘悄烟望着手中的信出了神,在打仗之前,她就让自己的眼线跑去别的地方避了难。
“大好的瑨国就让他这样毁了,百姓们沦为奴隶,死去的也不少,多少户的人家失去了家庭,真是死有余辜。”
尘煜明本就是只顾自己利益的人,他想要在这皇位上坐稳,因此杀了不少有实力的干将们,原本以为他这次可以吸取教训,没想到竟是如此不知悔改。
尘悄烟难得回了次信。
她提起毛笔,在信纸上落下行行字迹。
“如今瑨国一灭,这些银两足够你去投靠别的国家,好好生活。
勿念。”
尘悄烟把他私藏下来的银两偷偷地塞入到了一个小的钱袋子中,以出宫透透气为由,离开了皇宫,把这些东西都寄给了自己的眼线。
尘悄烟好久都没看过外面的世界了,竟仿佛跟第一次出宫时一样。
尘悄烟攥紧了剩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银两,游览了犬朔大部分的地方,回来时已经傍晚了。
世界逐渐的被黑暗所笼罩,尘悄烟的每一步都踏的如此沉重。
“您不能再往前走了。”一位侍卫没好气的阻拦。
“不能往城楼上走!你听不懂话吗!”这次侍卫直接连敬称都没有了,他没好气的冲尘悄烟吼道。
原本自己今日的心情就不好,被皇上骂了一顿,现在这个狗屁公主也过来惹他不痛快。
尘悄烟示意他小一点声,把自己剩下的所有银两都给了那个侍卫。
侍卫一看手里的银两还不少,就放她走了。
“早点下来听到没有,不然皇上又要怪罪我。”侍卫说完笑嘻嘻的背过身去点数手里的银两。
尘悄烟嘴角扬起轻蔑的弧度:“肤浅。”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上走。
天空零星掉起了小毛毛雨,尘悄烟一边往上走,一边摘下了头顶上的首饰。
金银首饰掉落一地,这些都是自己的母亲知道要被送来和亲时,背着父皇偷偷塞给她的。
价值连城的东西此刻竟如一块不值钱的破铜烂铁一样,被丢弃在脚下。
登上城楼顶端,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大半,但是她无心顾及。
她望向了瑨国所在的地方,原先的瑨国国旗也变成了辰国的国旗。
她身为一国的公主,国亡,她又岂能自己苟活?
她怪不了任何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成为了一国的公主。
如果有来生,她会变成寻常百姓吗?
如果能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也很好罢。
如果有来生,她多么希望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有生死离别。
只想唤天下寻常人家团团圆圆,不再是痴念。
她是公主,再怎么样死去,也应该是体面的死去。
她缓缓地从腰间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刀,从脖子上划了下去。
她躺在城楼冰冷的砖上,感受着雨水冲刷她的脸庞,脖子,身体...
她本身就生的眉眼如画,清冷出尘,此时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就像打碎的美玉,凄凄惨惨,脆弱不堪。
惊雷划破天空,照着她的身影单薄,结满了愁绪的双眼,长而密的睫羽不曾眨一下。
康瑨二十六年春,瑨国长阳公主,薨。
......
江南水苑中浮现出了一名女尸,年龄不大,一名小孩子。
原本众人都认为,这名女尸应该是哪一户人家没有看好导致孩子落水,死亡的,结果女尸的身份被报出来时,众人皆吓一跳。
“报!不好了皇后!”皇上身边的管事太监冲到了茗澄皇后的寝宫内。
皇后眉头一蹙,眼底夹杂着一些愤怒。
“何事大惊小怪?”皇后轻轻地吹了吹茶盏中的茶叶,随即小抿了一口。
太监半弓着身,颤颤巍巍的说:“长公主她...长公主她...”
皇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细语着说:“小如她又惹什么乱子了?你们直接去处理就好,不用同我禀报。”
太监不知说是好,还是不说是好,就站在这里踌躇不定。
“还有何事?”皇后见管事太监迟迟没有离去,出声问道。
“长公主她失足落下了水,刚刚救起已经...没气了。”
管事太监说完立刻跪了下来,不敢抬头看茗澄皇后。
皇后一听没了气息血液瞬间倒流,虚弱着说:“她在那里?”
“回皇后,在宣明殿。”
皇后身边的侍女立刻过来扶住了她,前往了宣明殿。
小太监不知皇后走了多久后,才缓缓的抬起头,双腿刚一站直,差一点儿就又软了下去。
宣明殿不算很大,只是很普通的一间杂物间,用来放置日常生活必需品,此时一团白色正放在宣明殿的中间,引人注目。
白布上面湿了一大块儿,不难看出是水渍,上面隐隐约约透出一个小孩的身影。
宣明殿周围围了很多的人,满朝文武基本上都过来了,还有好多的太医。
其中一个太医正在为白布里面的人把脉,随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皇后的心已经凉了半截,要不是旁边的侍女搀扶着或许早就跪在了地上。
她小心翼翼的往白布所在的位置走,手慢慢的碰到了白布,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她揭开白布,已经泡肿胀的面颊吓了皇后一跳。
“啊啊啊啊!”皇后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皇上始终没有发话,只是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白布里面的孩子。
“张院正留下,其他人走。”皇上一声令下,纵使大臣们在想看看什么,也只能离开。
待众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他,茗澄皇后,张院正还有那具女尸。
张院正小心的为女尸盖上了白布。
皇上的眉头一直皱着,眼底是看不出来情绪:“真的是尘悄烟?”
张院正鞠了一躬回答道:“是的。”
“再无医治的可能性?”
张院正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回皇上,很难,公主已经在水里泡的太久了,老臣也无力回天,请皇上节哀。”说着扑通跪了下来。
皇上没有说话,张院正接着说:“如果皇上有需要,老臣那里有一套比较好的丧葬方式...”
皇上的手抬了抬示意不用。
他眸子微微一暗:“既然如此就直接埋在后山的青山谷吧。”
张院正半弓着的身子愣了愣,开口说道:“皇上...这恐怕不妥吧,毕竟公主还是留有皇室的血脉,直接葬在众人坟里面属实是有些不妥。”
这一次尘煜明直接用冷眼盯着张院正,张院正被这眼刀吓得不知怎么办,立刻就说:“臣知晓,立刻就差人去办。”
皇上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缓一点:“不用办的太过隆重。”
一旁早已苦的跟个泪人儿一样的皇后开口说话了:“皇上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亲骨肉的吗,她好歹也留着你的血啊!”
皇后完全没有想到,尘煜明这一次连葬礼也不打算办,让她的小如在这众人坟中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就算你再不喜欢小如,你也不能这样啊。”皇后哭的已经不成样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朕意已决,后头放个空棺材,糊弄一下就过去了。”说完便甩袖离去,只剩下皇后一个人瘫软的坐在地上。
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大公主生来就是要被和亲的命,因此皇上每一年都对这个公主格外的上心,没想到才四岁就溺水溺死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他人早就明白了皇室真正的纷争,只不过没人敢议论,都是装聋作哑的。
毕竟谁也不想和皇上叫板。
皇上回到了大殿,看见左丞相正坐在那里喝茶。
左丞相听到有人来了,先是抿了一小口茶,看都没看来人是谁,就说道:“真是可惜,本身还想排她去和亲,平定一下边疆那边的战乱。”
皇上叹息了一下:“丞相还真是消息灵通,既然死了,就排二公主去,反正边疆的老头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大公主,随便糊弄一下。”
瑨国的战力完全不怕边疆人过来侵犯,只不过这次的和亲,是为了可以减少出兵的次数,更好的养精蓄锐,吞并辰国。
辰国在尘煜明的眼睛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就会危及到瑨国的地位,一不小心还会被张子渊那只年轻狐狸给一起撺掇周边国家一起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尘煜明就头痛,明明是一个毛头小子,为什么能力竟如此的强。
辰国是刚刚建立的一个大国,其基层建筑根本就没有瑨国的巩固,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在建立百年之余的其他国家中一支独立,不管是政权还是兵力,都赶超其他的国。
左丞相依然没有抬头,眼中是说不明的情绪:“老臣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只不过这是皇上的家事,老臣不便多管。”
他眼中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起来:“但是如果皇上还想坐稳这个皇帝之位,就一定要小心二公主,不要再出现任何差错。”
“丞相说的是。”
“既然外患的实力超不过咱们,不如...”左丞相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好似隐含着什么危险。他紧紧的握住手里的茶杯。
“不如就先处理一下内忧。”
左丞相说话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尘煜明也瞬间明白过来左丞相的意思。
他先是一惊,然后轻轻地扬起嘴角,眼中露出了寒光。
既然犬朔的实力不如瑨国,不如就想想那些随时可以危害自己皇帝之位的人。
......
尘悄烟再一次睁眼,顿时感觉自己头疼欲裂,身子酸疼。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
尘悄烟摸了摸锦被的手感,很熟悉,随即侧过了身。
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尘悄烟伸出了双手,看见自己的手如此的细腻,并没有因每日的操劳而留下的手茧而愣了一下。
整个房间的布置就是瑨国大户人家经常会布置的样子,尘悄烟每逢佳节都会以公主的身份,给各文武百官送上礼物,因此对装饰什么的记忆很清楚。
尘悄烟缓缓的走向了梳妆台,镜子被白布盖着。
桌子上面全是贵人家小姐经常用的胭脂水粉,充斥着淡淡的香味。
尘悄烟一把揭开了盖着镜子的白布,里面陌生的脸庞一惊。
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和尘悄烟的死鱼眼完全不同,脸上也没有被打过得痕迹,很细腻。
尘悄烟贪婪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在她还没有被和亲去犬朔国的时候,她的皮肤也是这样吹弹可破。
“小姐,您醒了啊。”侍女推开门进来。
尘悄烟眉头一锁:“为何不敲门?”
侍女微微一愣,随即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
“小姐,该用午膳了。”侍女被尘悄烟这么一说,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性格,毕恭毕敬道。
尘悄烟的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我睡了这么久?”
侍女再一次的被尘悄烟的话语震惊到了:“小姐...您睡糊涂了吧,平日您都是这点起的。”
风透过屋子里的窗户形成了穿堂风,手中的日历快速翻页,最终落在了康瑨十二年春。
尘悄烟看着手中的日历愣了神,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屋子上正挂着一大块牌匾,上面写着“沈府”
跟随着侍女来到膳厅,看见了沈夫人和沈老爷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尘悄烟缓缓的走了过去行了一个礼。
自她醒过来之后,她便认得这张脸到底是谁的了。
传闻沈府最小的女儿沈晏如,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的。
尘悄烟虽然在宫中,但是避免不了大臣们的闲聊,一向武将家竟出现了如此傻的女儿,所有人肯定会背后嘀咕几句的,而这些话都传入到了尘悄烟的耳朵里。
“母亲,爹爹。”
虽然小女儿呆头呆脑,但是身为父母的,总归是不会嫌弃自己的女儿。
“来来来,坐在爹爹的旁边。”沈老爷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示意尘悄烟坐过来。
尘悄烟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如此的温文尔雅让沈夫人和沈老爷都愣住了。在场的二房夫人正是不可置信。
“今日寒露来了啊,快坐。”随即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沈府的二小姐,沈初柔。
此时的沈初柔端坐在饭桌前,身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穿了一件月缎绣玉兰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坐在那里美的不像话。
“妹妹虽然年纪不大也就15岁了,马上就要及笄了,吃饭的时候万不可再让你大夫人喂你啊。”说完眼底闪过嘲讽之色。
沈夫人看了一眼二房,无语的白了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被尘悄烟先一步开口。
“姐姐真是说笑了,不知二夫人有没有教育过你食不言。”尘悄烟一直面带微笑,十分的得体。
沈夫人愣住了,二夫人更是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沈晏如今日竟出言怼她。
而她身为二房,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件事就是她自己的女儿先说的话,只能尴尬的笑笑随即说道:“小柔,闭嘴吃饭。”
在这尴尬的吃饭氛围中,沈老爷开口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明日小傅将军会来咱们府上,劳烦各位一定要准备好。”
沈夫人疑惑的问沈老爷:“为何小傅将军会来咱们府上?”
“朝堂之事,夫人就不要打听了。”
说道小傅将军的时候沈晏如愣了一下,随即对沈老爷说道:“傅府的大少爷傅书珩?”
沈老爷被沈晏如突然地插嘴愣了愣,随即回道:“对啊,寒露认识他?”眼神中闪现了一抹疑惑。
沈晏如摇了摇头:“之前出府去市集的时候见过一两面。”
虽然沈晏如平时呆头呆脑,但是好在尘悄烟之前特地打探过她的消息,很喜欢去市集玩耍。
沈老爷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沈初柔自打听到了傅书珩的名字,就一直没走过神,竖起耳朵一直听着。
她听到了沈晏如这么一问,随即勾唇一笑:“妹妹怎么如此上心小傅将军?都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沈晏如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柔声的说:“妹妹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小傅将军是京城出了名的,倒是姐姐,我这未婚夫是怎么来的,姐姐还不清楚吗?”说完轻轻地对她勾了勾唇,嘲讽之意很是明显。
沈初柔一下就僵住了,旁边的二夫人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沈晏如能直接说出来。
“姐姐,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眼中充满了危险和愤怒。